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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协理宁国府
1 户外(夜)
桂魄西斜。
微风拂动着满径落花。
字幕(叠):
第四集 协理宁国府
2 荣国府 ? 凤姐卧房内(夜)
微弱的月光斜透进来,照着拥被而卧的凤姐。
凤姐睁着眼睛看着帐顶出神。
同床陪侍的平儿从枕上微微抬起头来着了看凤姐:“已经交了三鼓了,奶奶快睡吧。”
凤姐:“你说说,你二爷和林姑娘的船该到哪儿了?”
平儿:“怕是……早过了平安州了。”
凤姐:“……睡吧。”
平儿翻了个身,合上双眼。
凤姐星眼微朦。
恍惚间,只见秦氏从外边走进门来,含笑悄声对凤姐:“婶子好睡!我今日回去,你也不送我一程。”
凤姐使劲抬起沉重的眼皮,诧异地看着秦氏。
秦氏:“我和婶子好了一场,临别有几句话要告诉婶子。常言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荣辱自古周而复始,不是人力能可保常的。婶子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连那些束顶带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可婶子千万别忘了‘盛筵必散’的俗语,不然到时候后悔也无益了……”
“当,当,当,当,——”
夜阑人静,云板叩击声格外清晰。
平儿一骨碌爬起来,惊慌地推着凤姐:“奶奶!二门上叩云板呢!”
凤姐倏地坐起来:“几下?”
平儿:“四下!”
凤姐:“不好!神三鬼四,有人……”
外面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几个上夜的婆子挑着灯笼匆匆走进:“回二奶奶,东府的蓉大奶奶殁了!”
凤姐忡然变色:“什么?”
3 贾母卧房内
贾母从枕上抬起头来,惊疑地:“嗯?”
4 王夫人卧房内
王夫人唿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5 宝玉卧房内
宝玉翻身下炕,一低头,“硅”地一声,直奔出一口血来。
袭人惊慌地上来搀扶:“怎么了?”
6 府内甬道
悲嚎痛哭声此伏彼起。
两个婆子挑着灯笼,边走边议论着:
“……怎么忽然一下子就……”
“是啊,说是昨儿还想吃枣泥馅儿的山药糕呢!”
7 贾母房内
贾母看着穿戴整齐的宝玉:“……才咽气的人,那里不干净;二则夜里风大,等明早再去不迟。”
宝玉执拗地:“不嘛!这会子就去。”
贾母:“好好,去吧去吧。……人来!”
一个婆子应声走进。
贾母:“叫二门上备车,多派些人跟随着。”
婆子答应着退下。
8 宁国府正门前
府门洞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
乱烘供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
宝玉下车,忙忙奔上台阶。
李贵等十余名男仆匆匆跟进。
9 宁国府内甬道
几个婆子打着灯笼簇拥着宝玉走来。
迎面过来一群人。
宝玉一眼瞥见人群中搀着一位老者的秦钟,紧走几步,叫了一声:“鲸卿!”
秦钟抬眼看见宝玉,忙松开老者跑过来,一把抓住宝玉的手,硬咽着:“宝叔!”
宝玉的泪水夺眶而出,紧紧握住秦钟的手,半晌,抽泣着:“你姐姐……你去看过了?”
秦钟:“我和爹……才出来。”
宝玉松开秦钟:“我去看看!”
秦钟:“我在厅上等你。”
宝玉抹着眼睛匆匆走去。
10 宁国府大厅内
贾代儒、贾赦、贾政、贾蔷、贾芸、贾芹等数十个族中人齐聚厅内。
贾珍哭得泪人一般,正和贾代儒等说着:“……合家大小,远近亲友,谁不知道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说着又哭起来。
贾代儒忙劝:“人已辞世,哭也无益,且商议如何料理要紧。”
贾珍摊开双手,用右手的手背拍着左手的手心:“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
一小厮进门:“回大爷。亲家大爷和小秦相公打灵前过来了。”
贾珍忙指着贾蔷等:“蔷儿,你们几个快去陪着。”
贾蔷等四个人答应一声匆匆走出。
又一小厮进门:“回大爷,大奶奶的妹子尤二姨、尤三姨来了。”
贾珍:“在哪儿?”
小厮:“奔上房看大奶奶去了。”
11 尤氏卧房内
尤氏睡在床上,捂着胸口哼哼。
尤二姐、尤三姐坐在床前的椅子上。
宝玉抹着眼睛进门:“大嫂子!”
尤二姐、尤三姐忙离座立起。
尤氏睁开眼看看宝玉。
宝玉近前:“大嫂子怎么了?”
尤氏有气无力地:“老病又犯了,心口疼。”
尤二姐、尤三姐偷眼看着宝玉。
宝玉转眼瞥见尤二姐和尤三姐,一愣。
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惊惶的喊叫声。
尤氏:“又怎么了?”
宝玉:“我去看看!”
12 府内甬道
宝玉拦住几个乱跑的丫头、婆子:“出什么事了?”
一个婆子:“蓉大奶奶的丫头瑞珠,一头碰死了!”
宝玉惊异地:“啊?”
13 大厅内
贾珍倏地立起,含着泪:“好!好!好!”
宝玉疑问地看着贾珍。
贾珍:“来人!”
门外应声进来两个男仆。
贾珍:“传我的话,瑞珠姑娘殉主,就算是我的孙女,按孙女的礼殓殡!”
男仆答应一声退出。
贾代儒、贾赦、贾政等纷纷称叹:
“好一个义婢!”
“可叹!可敬!”
“喷啧……”
门外一阵脚步声,几个婆子拥着呜呜大哭的宝珠进门。
宝珠“扑通”跪在贾珍面前。
厅内众人一愣。
一婆子趋上:“回大爷,宝珠说,她服侍了蓉大奶奶一场,蓉大奶奶无儿无女,她甘心情愿为义女,发誓摔丧驾灵……”
贾珍流泪笑道:“好!……传我的话,自今日起,谁也不许再拿她当丫头!”
宝珠呜呜哭着给贾珍磕头。
众婆子忙过来搀扶宝珠:“小姐,小姐……”
一婆子:“小姐,守灵去吧。”
厅内众人磋呀不已。
众婆子搀着宝珠走出。
贾珍抹了一把眼泪,指着贾芸、贾芹:“芸儿,芹儿,你们两个立刻去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停灵日子,三天后开丧送讣闻!”
贾芸、贾芹答应一声走出。
14 玄真观内
蔼蔼烟气在丹炉周围缭绕。
贾蓉含泪跪在下面。
贾敬坐在丹炉之侧,眉头微皱:“知道了。”
贾蓉偷觑着贾敬。
贾敬合目。
15 荣国府?贾母房内(黄昏)
王夫人、凤姐进门:“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坐在榻上,关切地:“回来了?全那府里料理得怎么样呢?”
王夫人看看凤姐。
凤姐笑嘻嘻地:“前儿阴阳司择准了停灵七七四十九天。昨儿请了一百单八众禅僧拜大悲忏;另设一坛在夭香楼上,请了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四十九天解冤洗业醮。灵棚也赶着搭了,灵前另外五十众高僧、五十众高道,对坛按七作好事。”
贾母:“找着好板了吗?”
凤姐:“听说珍大哥哥看了几副杉木板,都不中用。可巧薛大兄弟去吊问,说他们木店里有一副板,叫做什么樯木,出在潢海铁网山上,作了棺材,万年不坏。”贾母:“哦?”
16 宁国府大厅内(晨)
贾珍、贾政、贾赦,贾代儒等围看樯木板。
贾代儒细细地看看木纹,又俯身嗅了嗅,赞叹地:“嗯,纹若槟榔,味若檀麝,好板!”
薛蟠笑嘻嘻地指着樯木板:“这还是当年先父带来,原是义忠亲王老千岁要的,后来他坏了事,就没拿去。”
贾珍用手叩了几下,叮当如金玉之声。
贾代儒:“我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好的板!”
贾珍:“这……得多少价钱?”
薛蟠咧嘴一笑:“拿一千两银子来,只怕也没处买去。什么价不价,赏他们几两工钱就是了。”
贾珍:“哎呀,这我怎么谢你呢!……来人”
几名男仆进门。
贾珍指着樯木板:“抬走,即刻解锯糊漆!”
一大群男仆涌进门来,吃力地抬着樯木板。
贾政把贾珍拉到一边,劝道:“此物恐非常人可享,殓以上等杉木也就是了。”
贾珍双眼流泪,频频摇首。
一男仆匆匆进门:“回大爷,齐国公诰命,襄阳侯夫人到。”
贾珍:“谁赔着呢?”
男仆:“没……”
贾珍叹气。
贾政:“快找个人进里头回你两位太太去!”
男仆退下。
又一男仆进门:“回大爷,大明宫掌宫内相戴公公来上祭。”
贾珍“哦”了一声,急忙走出。
17 逗蜂轩
戴权呵呵笑着端起茶盅。
贾珍陪笑着:“正有一件事要烦老内相玉成呢。”
戴权:“哦?”
贾珍:“小犬眼下不过是个黉门监生,想……给他捐个前程……”
戴权会意地一笑:“想是为丧礼上风光些?”
贾珍忙笑道:“老内相所见不差。”
戴权:“事倒凑巧,正有个美缺,如今三百员龙禁尉短了两员,昨儿襄阳侯的兄弟老三来求我,现拿了一千五百两银子,送到我家里。你知道,咱们都是老相与,不拘怎么样,看着他爷爷的分上,胡乱应了。还剩了一个缺,谁知道永兴节度使冯胖子来求,要给他孩子捐,我就没功夫应他。既是咱们的孩子要捐,快写个履历来!”
贾珍忙吩附侍立的小斯:“快告诉书房里人,恭敬写了大爷的履历来。”
小厮急忙走出。
18 大厅内
一男仆进门:“回老爷,锦乡侯、川宁侯、寿山伯三家来上祭。”
贾政看了看贾赦,二人急忙起身往厅外走去。
19 逗蜂轩
贾珍从小厮手里接过一张红纸,匆匆看了看,忙递给戴权。
戴权上下看着红纸:“(心声)江南江宁府江宁县监生贾蓉,年二十岁。曾祖,原任京营节度使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贾代化;祖,乙卯科进士贾敬;父,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
戴权“嗯”了一声,回手把红纸递给一个贴身小厮:“回来送给户部堂官老赵,说我拜上他,起一张五品龙禁尉的票,再给个执照,就把这履历填上,明儿我来兑银子送去。”
小厮答应着收起红纸。
戴权笑嘻嘻地起身:“告辞了。”
贾珍苦留:“老内相,里面备了水酒,还望老内相……”
戴权:“咱们自己人,不必客气了。”
20 宁国府大门外
戴权拱手:“请回请回。”
贾珍:“银子还是我到部里兑,还是一并送入老内相府中?”
戴权咧嘴一笑:“若到部里,你又吃亏了。不如平准一千二百两银子,送到我家就完了。”
贾珍感激不尽地:“待服满后,亲带小犬到府叩谢!”
戴权呵呵笑着上轿。
21 大厅外
贾珍兴冲冲地沿着抄手游廊走来。
一群候在门口的男仆“呼啦”一下子涌过来,七嘴八舌地:“回大爷,回……”
贾珍停步,皱了皱眉:“挨着回,都什么事?”
一男仆趋上一步:“回大爷,小的带着冥衣铺的人在西小院里糊纸扎,俞小管家又带着人来占地方……”
贾珍:“俞禄!怎么回事?”
俞禄急忙上前:“爷吩咐小的把西小院收拾出来,给尤老娘和二姨、三姨作下处。”
贾珍:“哦,……那就给糊纸扎的另找地方。”
俞禄:“爷说找哪一处?”
贾珍眼一瞪:“我还管得了这么多?”
又一男仆:“回大爷,小的找里头要器皿、茶果,这半天了,找了这个推那个,找了那个又说不当值……”
贾珍:“来升家的呢?”
男仆:“说在灵前忙着呢,找了几趟,不得闲出来。外头亲戚们都干坐着呢。”
贾珍叹了口气。
又一男仆:“回大爷,忠靖侯史家夫人来了好一会子了……”
贾珍:“怎么不早回里头?”
男仆:“回了。里头说大奶奶起不来,西府的两位太太并琏二奶奶正陪着齐国公诰命和襄阳侯夫人上祭呢。”
贾珍一跺脚,“嗐了一声,转身要走。
两、三个男仆急忙上来:“大爷!大爷……”
贾珍:“什么事?”
一男仆:“小的几个等着领对牌支取东西呢。”说着拿出一张帖子要念。
贾珍从袖子里摸出对牌,“啪”地掷在地上:“要支什么支什么去吧,别罗嗦了!”
从厅内匆匆走出一个小厮,到贾珍面前:“大爷,快着吧,厅里头锦乡侯、川宁侯、寿山伯正等着爷呢!”
22 荣国府?贯母房内(晚)
贾母倚在榻上:“明儿不是正经日期,你在家里呆一天吧,别过去了。”
宝玉:“不嘛。今儿珍大哥哥给蓉侄儿捐了官儿,明儿一早领凭回来,就都按五品的职例了,灵前供用执事都换呢!”
23 宁国府大厅内(午后)
亲朋满座,贾珍精神恍惚地四面应付着。
一男仆进门:“回大爷,灵前供用执事等物,俱按五品职例换过了,小大爷请大爷过去看看。”
贾珍落座,摇了摇手。
男仆退出。
宝玉走到贾珍身旁:“事事都算妥贴了,大哥哥怎么还愁眉不展的?”
贾珍:“外头妥贴了,里头到处还是乱糟糟的。你大嫂予可巧又犯了旧疾,不能理事。这阵子各府诰命少不了来,里头没个人,亏了礼数,人家不笑话么?”
宝玉笑嘻嘻地:“这有什么难的?我荐一个人替你权理这一个月的事,管保妥当。”
贾珍忙问:“是谁?”
宝玉抬眼溜了一下座间众亲友,附身过去,贴着贾珍的耳边说了两句。
贾珍喜不自禁,连忙起身笑道:“果然不错,这会子就去,走!”
24 宁府上房
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并合族中的内眷赔着几位近亲堂客坐着说话。
一个丫头进门:“大爷进来了。”
唬得众婆娘“唿”地一声,纷纷立起,藏之不迭。
贾珍拄着拐和宝玉踱进门内。
凤姐款款站了起来。
贾珍扶着拐,扎挣着要蹲身跪下:“给两位太太请安。”
王夫人忙指着宝玉:“玉儿,快搀住!”
邢夫人:“你身上不好,又连日事多,该歇歇才是,又进来做什么?”
王夫人指着一旁侍立的婆子:“给你大爷挪把椅子过来。”
两个婆子忙端过椅子。
贾珍忙摆手:“不坐不坐。”接着勉强陪笑着:“侄儿进来有一件事要求二位婶子并大妹妹。”
邢夫人:“什么事?”
贾珍:“婶子自然知道,如今孙子媳妇殁了,侄儿媳妇偏又病倒,我看里头着实不成个体统。怎么屈尊大妹妹一个月,在这里料理料理,我就放心了。”
凤姐微微露出惊喜之色。
邢夫人笑道:“原来为这个。你大妹妹现在你二婶子家,只和你二婶子说就是了。”
凤姐偷眼看着王夫人。
王夫人忙道:“她一个小孩子家,何曾经过这样的事,倘或料理不清,反叫人笑话,倒是再烦别人的好。”
贾珍陪笑:“婶子是怕大妹妹劳苦了。大妹妹从小儿玩笑着就能杀伐决断,如今出了阁,又在那府里办事,越发历练老成了。我想了这几日,除了大妹妹再没人了。……婶子不看侄儿、侄儿媳妇的分上,只看死了的分上吧!”说着滚下泪来。
王夫人看看凤姐:“这……”
凤姐:“大哥哥说得这么恳切,太太就依了吧。”
王夫人悄悄地:“你可能么?”
凤姐抿嘴一笑。“有什么不能的?外面的大事已经大哥哥料理清了,不过是里头照管照管,我有不知道的,问太太就是了。”
贾珍忙趋上一步:“我这里先给大妹妹行礼了,等事完了,我再到那府里去谢。”说着,就作下揖去。
凤姐还礼不迭。
贾珍忙向袖中取了宁国府对牌出来,递给宝玉,又对凤姐:“妹妹爱怎样就怎样,要什么只管拿这个取去,也不必问我。只求别存心替我省钱,只要好看为上;二则也要和那边府里一样待人才好,不要存心怕人抱怨。只这两件外,我再没不放心的了。”
宝玉托着对牌笑嘻嘻地递给凤姐。
凤姐不敢就接牌,只看着王夫人。
王夫人:“你哥哥既这么说,你就照看照看罢了,只是别自作主意,有了事打发人问你哥哥嫂子要紧。”
贾珍:“我这就打发人赶着收拾出一个院落来,大妹妹就住过来吧。”
凤姐:“不用。那边也离不得我,倒是天天来的好。”
宝玉忙上前把对牌塞在风姐手里。
凤姐微微自得地抿嘴一笑。
25 宁国府管事房内
二、三十名男仆或站或坐,聚听都总管来升传活。
来升看了看众人:“众位在府里大小都管点儿事儿。如今请了西府里琏二奶奶管理内事,倘或她来支取东西,或是说话,须要比往日小心些。从我这个都总管起,每日大家早来晚散,宁可辛苦这一个月,过后再歇着,不要把老脸丢了。那是干有名的烈货,脸酸心硬,一时恼了,不认人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有理,有理……”
内中一人笑道:“论理,我们里面也须得她来整治整治,都太不象活了。”
旺儿媳妇进门,笑嘻嘻地:“都在这儿哪?”
众人连忙起来招呼:
“嫂子坐!”
“嫂子请喝茶!”
来升:“嫂子有事?”
旺儿媳妇递上对牌、批票:“领些呈文京榜纸札,票上批着数目呢。”
来升陪笑着:“是不是……钉册子用?”
旺儿媳妇点点头:“明儿一早卯正二刻就过来上任派差。”
来升意味深长地看着众人。
26 宁国府?凤姐理事的三间抱厦外(晨)
一百六十名仆妇站在窗外,偷觑着抱厦内。
窗内传出凤姐的声音:“……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
27 抱厦内
凤姐上首端坐,冷冷地:“……我可比不得你们奶奶好性儿,由着你们去。”说着,抬眼看了看垂手站在下面的来升媳妇。
来升媳妇陪笑着:“二奶奶,这府里……”
凤姐脸一沉:“再不要说‘这府里原是这样’的话,如今可要依着我行,错我半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现清白处治!……彩明!”
一个未冠小童捧着一本册子趋上:“奶奶。”
凤姐:“念花名册,念到名字的进来。”
小童答应一声,朝门外走去。
28 尤氏卧房内
一个丫头悄声对尤民:“奶奶知道了吧?昨儿大爷委请了西府里的琏二奶奶,来咱们府里管一个月的事。”
尤氏意外地:“哦?”
29 抱厦内
凤姐扫视着众仆妇,抬手指着:“这二十个分作两班,一班十个.每旦在里头单管人客来往倒茶,别的事不用管。”
来升媳妇:“是。”摆手示意二十个仆妇退下。
外面站着的仆妇递补进来。
凤姐指着;“这二十个也分作两班,每日单管本家亲戚家茶饭,别的事也不用管。”
来升媳妇;“是。”摆手示意二十个仆妇退下。
外面的仆妇又递补进来。
凤姐:“这四十个人也分作两班,单在灵前上香添油,挂幔守灵,供茶供饭,随起举哀,别的事也不与她们相干。”
四十个仆妇退出,门外仆妇递进。
凤姐:“这四个人单在内茶房收管杯碟茶器,若少一件,叫她四个描赔。……这四个人单管酒饭器皿,少一件,也是她四个描赔。……这八个单管监收祭礼。……这八个单管各处灯油、蜡烛、纸札,我总支了来,交给你八个,然后按我的定数再往各处去分派。”
二十四个仆妇退出,门外仆妇递进。
凤姐:“这三十个每日轮流各处上夜,照管门户,监察烛火,打扫地方。”
三十个仆妇退出,门外仆妇递进。
凤姐:“这下剩的按着房屋分开,某人守某处,某处所有桌椅古董起,至于痰盒掸帚,一草一苗,或丢或坏,就和守这处的人算帐描赔。……来升家的!”
来升媳妇急忙趋上:“二奶奶。”
凤姐:“你每日揽总查看,或有偷懒的,赌钱吃酒的,打架拌嘴的,立刻来回我。你有徇情,经我查出,三四辈子的老脸就顾不成了。”
来升媳妇俯首唯唯。
凤姐缓缓地:“如今都有定规,以后哪一行乱了,只和哪一行说话。素日跟我的人都知道,不论大小事,我是都有一定的时辰。横竖你们上房里也有时辰钟。卯正二刻我来点卯,巳正吃早饭.凡有领牌回事的,只在午初刻。戌初烧过黄昏纸,我亲到各处查一遍,回来上夜的交钥匙。第二日仍是卯正二刻过来。说不得咱们大家辛苦这几日吧,事完了,你们家大爷自然赏你们。”
抱厦内外鸦雀无声。
凤姐威严地扫视着众仆妇。
凤姐:“……去吧!”
众仆妇“嗡”地一声,齐齐答应着散去。
30 抱厦外穿堂
仆妇们匆匆涌出,有的悄悄拭着汗,有的舒着长气,有的嘴里含混不清地叨咕着,有的不以为然地微笑着,朝四面八方散去……
31 宁国府大厅内(夜)
烛火通明,香烟袅袅。
木鱼金铙声、唪经声盈耳绕梁。
一百单八众佛僧齐声诵念《破地狱偈文》……
32 天香楼上(夜)
钟鸣鼓响。
九十九名全真道士正伏章申表,朝三清……
33 灵棚内(夜)
十三众尼僧搭绣衣、靸红鞋,在灵前默诵着接引诸咒……
34 荣宁街(凌晨)
一对大书“荣国府”字样的明角灯,引着一辆青绸车款款行来。
35 宁国府正门(凌晨)
门灯朗挂,两边一色戮灯,照如自昼,白汪汪穿孝仆从两边侍立。
青绸车至正门上,小厮退去,来升媳妇带着众仆妇上来揭起车帘。
凤姐下了车,一手扶着一个丫头,两个媳妇执着手把灯罩,簇拥着凤姐进门。
36 灵棚内(凌晨)
左近传来的钟鼓声、木鱼铙钹声,唪经声、念诵声混成一阵阵奇妙的交响曲。
用白布绷成的雪白的棚顶上悬着数十只纱灯。正面门窗槅扇均已卸去。灵前摆着供桌,供桌后挂着大灵幔、横幅等,中间只露出棺材头,前供长明灯一盏。桌上供着十大碗供菜及于鲜果品。供桌最前面,摆着七事铜、锡供器。中间是一个大香炉,左右摆着烛插,每个烛插上点着斤数重的大蜡。再左右是香筒,内插线香及折好的整叠烧纸。供桌前地上置一大火盆,火盆前地上铺着毡及垫子。棚内各色祭札摆了无数。
凤姐在仆妇们的簇拥下缓缓步入。
灵前执事人等垂手侍立。
凤姐抬眼看见棺材,泪水扑簌簌滚落下来。
凤姐硬咽着:“供茶烧纸!”
一棒锣响,棚外诸乐齐奏。
几个仆妇端过一张大圈椅来,放在灵前。
凤姐坐在圈椅上放声大哭。
棚里棚外男女上下,见凤姐出声,都忙忙接声嚎哭。
37 抱厦外(晨)
百余名仆妇屏息肃立。
窗内传出一声冷笑:“……我说是谁误了,原来是你!”
38 抱厦内
一个婆子垂着头悚然而立。
凤姐:“你原比她们有体面,所以才不听我的话。”
婆子抬头:“小的天天都来得早,只有今儿,醒了觉得早些,又睡迷了,来迟了一步,求奶奶饶过这次。”
门外一个媳妇探头。
风姐瞥见:“王兴媳妇,作什么!”
王兴媳妇急忙走进:“回二奶奶,领牌取线,咱们府里打车轿网络。”说着,把帖子递上去。
彩明接过帖子,看着凤姐。
凤姐:“念。”
彩明念:“大轿两顶,小轿四项,车四辆,共用大小络子十根,用珠线十五斤。”
凤姐取荣国府对牌掷下,转对彩明:“登记了。”
王兴媳妇擎牌退下。
迟到的婆子偷觑着凤姐。
凤姐扫了婆子一眼,刚要说话。
荣国府四个执事人进门:“回二奶奶……”
凤姐:“帖子!”
其中一人忙把帖子递给彩明。
凤姐:“念!”
39 甬道上
张材家的急急走来。
迎面一个小厮笑嘻嘻地:“张材嫂子,一大早就撵到这府里来了?”
张材家的:“我们二奶奶呢?”
小厮往后一指:“抱厦里派差呢。”
40 抱厦内
凤姐指着帖子:“这两件开销错了,算清了来取!”说着“啪”地一下掷下帖子来。
四个执事人忙拾起帖子,唯唯退下。
张材家的进门,悄悄往边上一站。
凤姐瞥了一眼:“你有什么事?”
张材家的忙递上帖子:“回二奶奶,车轿围做成了,领取裁缝工银。……还有,宝二爷外书房修缮完了,支买纸料糊裱。”
凤姐:“彩明登帐。”
彩明接过帖子。
凤姐对张材家的:“你先等着,待王兴家的交回牌来,你再领。”
张材家的退在一边。
凤姐抬眼盯住迟到的婆子:“睡迷了?明儿她也睡迷了,后儿我也睡迷了,将来都没了人了!”
婆子深深地垂着头。
凤姐微微冷笑:“本来要饶你,只是我头一次宽了,下次人就难管,不如现开发的好!”
婆子惊惶地抬起头来。
凤姐脸“啪”地一沉,喝命:“带出去,打二十板子!”一面又掷下宁国府对牌:“出去告诉来升,革她一个月的银米!”
来升媳妇急忙带着八、九个仆妇上前,捡起对牌,拖着婆子朝门外走去。
凤姐倏地站起,眉横目立:“明日再有误的,打四十,后日的六十,有要挨打的,只管误!”
门外传来板声、呼痛声:
“啪!”
“哎哟——”
“啪!”
“哎哟——”
众仆妇惶惶垂首… …
41 逗蜂轩门外
宝玉一手拉着秦钟,笑嘻嘻地走来。
贾珍迎面拦住,咧嘴笑着:“宝兄弟!多亏你荐了这么个人给我!”
42 尤氏卧房内
旺儿媳妇托着一个捧盒进门,“给大奶奶请安。”
尤氏倚在榻上,疑问地看着旺儿媳妇。
旺儿媳妇把捧盒放在几上:“琏二奶奶吩咐给大奶奶送过来的各样细粥和精致小菜。”
尤氏不知所措地:“哦,……你们二奶奶……怎么样?”
旺儿媳妇:“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呢。除了这府里的事,又要安排车轿人从跟着我们太太送殡,又要打发人去馒头庵收拾自己送殡下处;目今又是缮国公诰命亡故,要打祭送礼;又是西安郡王妃华诞送寿礼;又是镇国公浩命生了长男,预备贺札;我们舅老爷回南,又要送行;偏偏我们二姑娘又这时候病,每日请医服药,看医生启帖……。直忙得茶饭也没功夫吃得,坐卧不能清净。刚到了这府里,那府的人又跟了来;刚回到那府里,这府的人又找了去……。难为她竟能够筹画得十分整肃,合族上下没有不称叹的!”
尤氏:“哦……”
43 抱厦内
仆妇人等进进出出。
凤姐指着册子跟彩明说着什么。
彩明点着头用笔在册子上画着。
两个婆子托着捧盒,把饭菜摆在凤姐面前。
凤姐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仍回过头去看着彩明手里的册子。
旺儿媳妇进门,悄悄回禀凤姐:“二奶奶,昭儿从苏州回来了。”
凤姐眼睛一亮:“哦?”略一犹豫:“这会子不得闲,让他晚上到我房里去。”
44 荣国府?凤姐房内(晚)
昭儿:“二爷打发小的回来报个信请安。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巳时殁的。二爷带了林姑娘送姑老爷灵到苏州,不多日子就回来。”
凤姐:“在外好生小心服侍,不要惹你二爷生气;时时劝他少吃酒,别勾引他认得混帐老婆,仔细回来打折你的腿!……去吧!”昭儿退下。
凤姐疲惫地靠在引枕上。
平儿走过来,关切地:“快四更天了,睡会子吧?”
凤姐笑笑:“不得睡了。明儿晚上伴宿,后儿一早送殡,我得早点儿过去张罗。”
45 荣宁街(晨)
一个高高挑起的大盒子上“嗤嗤”地燃烧着纸信,绷弓一断,“嘭”地一声巨响,盒子崩开,喷出无数纸钱在空中飘摇。
丧乐大作,哭声大震。
一面八尺铭旌,上面大书:“奉夭洪建兆年不易之朝诰封一等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享强寿贾门秦氏恭人之灵枢”。
铭旌之后,六十四名青衣孝帽的抬灵杠夫抬着大大的一口棺材,在打尺杠夫的指挥下,平稳地缓缓行来。
铭旌之前,是“金瓜”、“钺斧”、“朝天镫”、“鹿鹤同春”、“黄莺细狗”等各色执事和吹鼓手。
纸扎行列里,有“方弼”、“方相”、“开路鬼”、“打路判官”、“四大金刚”、“十二美女”、“松亭”、“鹤亭”、“金山”、“银山”、“阴宅楼库”、“箱笼衣物”等。
此外,便是扮着各种故事的百耍,
灵枢之后,大小轿、车辆不下百余乘,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尾,压地银山一般缓缓移动着……
一个开路传事人飞马朝后面跑着。
开路传事人跑到贾珍面前滚鞍下马:“回大爷,北静王爷亲来路祭!”
贾珍骑在马上,一惊:“哦?快!传我的话,让前面驻扎!”
开路传事人答应一声,上马朝前面飞跑而去。
贾珍急忙下马:“来人!快请两位老爷!”
43 北静郡王祭棚前
一乘大轿落在椰前,两旁各官拥侍,军民人众不得往还。
端坐在大轿中的北静王水溶,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棍,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鞓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
贾赦、贾政、贾珍急步来到轿前跪下。
贾赦:“巨贾赦……”
贾政:“臣贾政……”
贾珍:“臣贾珍……”
三人齐声:“叩见王爷!”
水济在轿内欠身含笑答礼:“两位世翁、世兄请起。”
三人起身侍立。
贾珍:“犬妇之丧,累蒙郡驾下临,荫生辈何以克当班”
水溶笑道:“世交之谊,何出此言。”转顾轿侧:“长府官!”
长府官趋上:“在。”
水溶.“上祭!”
长府官答应一声朝祭棚内走去。
贾赦、贾政、贾珍急忙跟入。
47 送殡队伍里
秦钟带马来到宝玉面前:“怎么不走了?”
宝玉骑在马上朝前面张望着:“北静王爷来了!”
贾政带着三、四个男仆匆匆走来:“宝玉,快脱了孝服跟我来,王爷要见你!”
宝玉慌忙下马。
48 北静郡王祭棚前
水溶含笑坐在轿内。
宝玉忙抢上来参见:“叩见王爷!”
水溶连忙从轿内伸出手来挽住,上下打量着。
宝玉戴着束发银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穿着白蟒箭袖,围着攒珠银带,面若春花,目如点漆。
水溶笑顾贾政等人:“名不虚传,果然如‘宝’似‘玉’。”又问宝玉:“衔的那宝贝在哪里?”
宝玉见问,连忙从衣内取了递上去。
水溶接过细细地看了,又轻声念着两面镌着的字迹:“通灵宝玉。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转问贾政:“果然灵验么?”
贾政:“虽这么说,只是……未曾试过。”
水溶仔细地理着玉上的彩绦:“奇异奇异!小王今日开了眼了!”说着亲自给宝玉带在颈上。
宝玉含笑看着水溶。
水溶携起宝玉的手,亲切地:“几岁了?”
宝玉:“禀王爷,十四岁了。”
水溶:“现读什么书呢?”
宝玉:“《诗经》、《书经》、《四书》、《尔雅》 、八大家古文都粗粗读过,史书读得少些,有时候也读点儿子书。”
水溶极有兴致地:“子书里,你最喜欢谁的文章?”
宝玉:“庄子。”
水溶喜悦地:“哦?”转顾贾政:“令郎真乃龙驹凤雏,不是小王在世翁面前唐突,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前程正未可限量!”
贾政连忙陪笑:“犬子岂敢谬承金奖。”
49 送殡队伍里
秦钟骑在马上朝前面张望。
50 北静郡王祭棚前
水溶将腕上一串念珠卸了下来,递给宝玉:“今日初会,仓促得很,没有什么敬贺之物,这是前日圣上亲赐的鹡鸰香珠一串,权作贺敬之礼吧。”
宝玉连忙接了,回身奉与贾政。
贾政、宝玉俯身。“谢王爷里”
贾赦、贾珍趋上:“恭请王爷回舆。”
水溶谦逊地摆了摆手:“逝者已登仙界,小王碌碌尘寰中人,岂可越仙輀而进?”
贾赦,贾政,贾珍、宝玉一齐跪下:“恭请王爷回舆!”
水溶摆摆手。
贾赦、贾政,贾珍、宝玉一齐俯首:“谢王爷恩!”
水溶含笑颔首。
51 送殡队伍里
宝玉笑嘻嘻地看看秦钟,纵身上马。
一个小厮跑来:“宝二爷,琏二奶奶请过去。”
52 北静郡王祭棚前
送殡的队伍掩乐停音,象一条银白色的长河,从北静王轿前滔滔向前流动……
53 凤姐车中
凤姐揽着宝玉:“好兄弟,你是个尊贵人,女孩儿一样的人品,别学他们猴在马上,咱们姐儿两个坐车不好么?”
宝玉点点头:“风姐姐,咱们晚间住在哪儿?”
凤姐:“铁槛寺里又是停灵,又是住人,乱糟糟的。我早打发人和馒头庵的姑子净虚说了,腾出两间房子来,你跟着我过去住。”
54 送殡队伍里
凤姐的车缓缓行进,车后拉着宝玉的马,搭着鞍笼。
远远地,秦钟骑在马上,目光里透着几分怅惘……
秦氏的灵枢默默地向前移动着……
55 馒头庵净室内(晚)
老尼净虚引着凤姐进门。
旺儿媳妇并三个丫头跟进。
净虚:“奶奶看这个下处还能将就吧?”
凤姐漫不经心地四面看看,疲惫地坐在圈椅上:“宝玉、秦钟两个呢?”
净虚:“小徒智能伺候着呢。”
凤姐朝旺儿媳妇摆摆手。
旺儿媳妇并两个丫头退出。
一个丫头给凤姐轻轻地捶着肩背。
净虚觑着凤姐:“我正有一事,要到府里求太太,先请奶奶一个示下。”
凤姐:“什么事?”
净虚:“阿弥陀佛!当日我在长安县善才庵出家的时节,有个施主姓张,是个大财主。他有个女儿小名金哥,那年到我庙里进香,不想遇见了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那李衙内一眼看上了,要娶金哥。可这金哥已经聘给了原任长安守备的公子。李家定要娶,守备家偏不许退定礼。张家正投计策,两处为难。不想守备家不管青红皂白,上门来作践辱骂,说一个女儿许几家,要打官司告状。那张家急了,赌气偏要退定礼,着人上京来寻门路。我想……”
凤姐漫不经心地看着净虚。
净虚:“……如今长安节度使云光云老爷与府上交厚,可以求太太跟老爷说声,打发一封书信去,求云老爷和那守备说说,不怕他不退。若是能行,张家倾家孝顺都情愿。”
凤姐微微一笑:“事儿何不大,只是太太再不管这祥的事。”
净虚:“太太不管,奶奶也可以主张了。”
凤姐;“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做这矛洋的事。”
净虚失望地看着凤姐,半晌叹道:“虽这么说,张家已经知道我来求府里。如今不管这事,张家不知道没功夫管,不希罕他的谢礼,倒象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似的。”
凤姐听了这话,发了兴头:“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你叫他拿三千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
净庭喜不自禁,忙说:“有,有!这个不难。”
凤姐:“我比不得他们扯篷拉纤的图银子。这三千银子,不过是给跑腿的小厮们做盘缠,让他们赚几个辛苦钱,我一个也不要。就是三万两,我此刻也拿得出来。”
净虚连忙陪笑着:“是是。……既这么着,奶奶明日就开恩办了吧?”
凤姐:“你瞧瞧我忙的,哪一处少得了我?”
净虚奉承着:“这点子事,在别人的跟前就忙得不知怎么样;可奶奶跟前,再添上些也不够奶奶一指甲弹的。俗语说‘能者多劳’,太太见奶奶大小事都妥贴,越性都推给奶奶了,奶奶也要保重金体才是。”
凤姐微微自得地抿嘴一笑……
56 馒头庵净室内(晨)
风姐:“明白了吗?”
旺儿:“明白了。”
凤姐:“你先去城里,找着主文的相公,就说……琏二爷嘱咐修书一封,拜上云老爷。”
旺儿答应一声,匆匆走出。
57 驿道(黄昏)
暮霞如血。
旺儿飞马驰来。
道旁界碑上,依稀可辨“长安县”三个大字……
58 馒头庵净室内
老尼净虚眉开眼笑地掀开箱盖。
箱子里满满地码着一封封银子。
凤姐微微一笑。
59 荣国府?贾母房内
凤姐笑嘻嘻地进门:“老祖宗找我来做什么?”
贾母倚榻含笑:“后夭是你二老爷的生辰,你看看怎么过好?”
凤姐:“东府的事儿才了了没几天儿,这又没功夫喘口气儿了。”
贾母无不喜爱地佯嗔着:“谁叫你有这么大能耐的!”
60 凤姐房内
旺儿悄声:“……才听说的,那张金哥闻得父母退了前夫,她竟然一条麻绳悄悄地吊死了。那守备的公子不想也是个极多情的,听说金哥自缢,他也投河死了……”
凤姐心中暗暗一惊,却又几乎是不动声色地听着。
61 旷野
新坟数点,幡影飘飘… …
62 荣国府大厅
厅内摆开一桌桌筵席,荣、宁二府人丁齐集,开怀畅饮。
院内锣鼓喧天,热闹异常。
大厅正中巨大的“寿”字下,坐着身穿大红吉服的贾政。
宝玉向贾政跪下敬酒,贾政接过一口喝干。
满厅的人欢笑鼎沸。
忽然一个门吏匆匆忙忙来至贾政面前跪下。
欢笑声减弱下来。
贾政:“什么事?”
门吏紧张地:“有……有六宫都太监……夏……夏老爷来降圣旨!”
整个大厅猛的一下子静场。
院中的锣鼓声骤然停住。
人们惊异地面面相觑。
63 荣国府正门
中门缓缓开启。
六宫都太监夏守忠在众内监的簇拥下策马而至。
贾赦、贾政、贾珍、贾蓉等齐齐跪下。
夏守忠等在檐前下马。
64 荣国府大厅
酒席已经撤去,正中摆起香案。
夏守忠等满面笑容,走至厅上,南面而立。
贾赦、贾政等跪在下面。
夏守忠并不曾负诏捧敕,含笑开口:“特旨:立刻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
贾赦、贾珍、贾蓉等惶惶不安地偷觑着贾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