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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集 凤姐泼醋
1 荣国府仪门外
一乘敞轿落地。
贾珍、贾琏、贾蓉迎上来。
王太医从轿上下来,谦恭地向贾珍等拱手。
贾珍等笑着拱手。
字幕(叠)
第十一集 凤姐泼醋
2 贾母房中
一婆子进来:“老太太,太医院王太医到了。”
贾母歪在卧榻上:“请。”
王夫人,薛姨妈,李纨,凤姐和众姊妹等立即躲到碧纱橱后面去。
宝玉迎出门去。
两个婆子上来要放幔子……
贾母:“不要放幔子。我也老了,哪里养不出那阿物来,还怕他不成!就这样瞧吧。”
两个婆子抬过一张小桌,放在榻前,又在上面放了个小枕头。
3 贾母院中
宝玉迎上去。
王太医向宝玉拱手:“二爷。”
宝玉也笑着拱手。
两个婆子打起帘子。
在另两个婆子导引下,王太医躬身走进房门。
4 贾母房中
贾母穿着青皱绸一斗珠的羊皮褂子端坐在榻上。两边四个未留头的小丫头拿着蝇帚、漱孟等物。又有六个老年仆妇排在两旁。
王太医躬着身不敢拾头,走上来:“晚生恭请老太太金安。”
贾母笑着:“供奉好。”又问贾珍:“这位供奉贵姓?”
贾珍忙回活:“姓王。”
贾母:“当年太医院正堂王君效,好脉息。”
王太医忙躬身低头,含笑回答:“那是晚生家叔祖。”
贾母笑着:“原是这样,那咱们也算世交了。”边说边把手放在小枕上。
一婆子端过一张小杌子,斜放在小桌前。
王太医屈一膝坐在杌子上,歪着头诊了一会儿,又换另一只手诊过,连忙欠身低头退两步,施礼。
贾母笑着:“劳动了。珍儿让出去好生看茶。”
贾珍、贾琏应了声“是”,随王太医退出。
王夫人等从碧纱橱后出来。
凤姐笑吟吟地:“我说老太太福大,小病小灾没要紧的。”
贾母笑:“我就说没什么事,你们偏急急的请大夫。”
王夫人:“趁着老太太兴致好,商量商量明儿给凤丫头作生日的事吧。”
贾母:“对,今年人齐全,料着又没事,咱们大家好生乐一天。我出个新法子,咱们也学那小家子大伙凑分子,多少尽着钱去办,你们说好不好?”
大家都高兴地笑起来。
5 贾琏外书房
王太医把开好的药方交给贾珍:“太夫人并无别症,只略清淡些暖着点就好了。这方子,老人家爱吃就吃一剂,若懒怠吃也就罢了。”
贾珍、贾琏:“谢谢供奉。”
6 大观园,怡红院中
宝钗一个人走进院中来。
她低头看:两只仙鹤在芭蕉叶下睡着。
她抬头看:一只白猫在窗台上睡着。
院中骄阳似火,四周鸦雀无声……
7 宝玉卧室外间
几个丫头横三竖四地躺在床上睡觉。
宝钗蹑手蹑脚地穿过外间向里间走。
8 宝玉卧室
宝玉在床上睡着。
纱帐半掀着,袭人坐在宝玉身旁,手里做着针线,旁边放着一把白犀尾做的绳帚子。
宝钗走进来,悄悄笑问:“这个屋子里还有苍蝇蚊子?”指着蝇帚子:“还章这个干什么?”
袭人吓了一跳,抬头见是宝钗,忙放下针线站起来,悄悄笑着:“姑娘来了。姑娘不知道,有一种小虫子,从这纱眼里钻进来,咬人一口就象蚂蚁夹的,疼着呢。”
宝钗:“是了,这种虫子是花心里长的,这屋里有香味,它闻香就扑。”说着拿起袭人的活计看:原来是个白绫红里的兜肚,上面绣着红莲绿叶和一对五色鸳鸯。
宝钗不禁赞道:“好鲜亮的活计!谁的?”
袭人向床上的宝玉努嘴儿。
宝钗:“这么大了,还带这个?”
袭人:“他睡觉不留神,哄他带上,就是蹬了被也不要紧了。”
宝钗:“也亏你有这个耐心烦儿。”
袭人揉着脖子:“脖子低的怪酸的。”又对宝钗笑笑:“好姑娘,你坐坐,我去一会儿就来。”说着走出去。
宝钗只顾看着袭人的那对鸳鸯,下意识地一蹲身坐在袭人方才坐的地方,拿起针来替袭人继续绣着那对鸳鸯……
9 怡红院院中
黛玉和湘云手拉手走进来。
湘云走过来蹲下看着那对芭蕉叶下的睡鹤。
黛玉悄悄地走到窗前,隔着纱窗向里望。
只见宝钗坐在宝玉身旁,拿起蝇帚子在宝玉身上甩了几下,又放下蝇帚绣手里的活计……
黛玉看着,连忙把身子一蹲,用手捂着嘴不敢笑出来,回身向湘云招手。
湘云连忙跑过来,两人一齐趴窗向里望。
又见宝钗看一眼睡着的宝玉,低头绣着那对鸳鸯……
湘云一拉黛玉,两人蹲下身悄悄笑着躲开。
湘云拉着黛玉:“走吧,袭人说要到池子里洗衣裳,想必去了,咱们找她去。”
黛玉回头冷笑两声,被湘云拉着向门外走去。
10 宝玉卧室
宝钗低着头绣活计……
突然听宝玉大声说:“和尚道士的话怎么信得?……”
宝钗一惊,转头看宝玉。
只见宝玉侧了一下身子,巴哒两下嘴:“什么金玉良缘?……我偏说木石姻缘!……”又沉沉睡去。
宝钗听了怔住,茫然地琢磨着……
袭人悄悄笑着走来:“还没醒?”
宝钗见袭人进来,连忙收回心思,摇摇头。
袭人笑着:“才我碰见林姑娘和史大姑娘,她们没进来?”
宝钗:“没来。”又想想:“她们没告诉你什么话?”
袭人摇摇头。
宝钗:“我可要向你道喜呢……”
袭人害羞地低下头:“左不过是那些玩话。有什么正经的。”
小红走进来:“袭人姐姐,二奶奶请你。”
宝钗推着袭人笑着:“怎么样,就是为那话了。”说着拉袭人往外走。
11 宝玉卧室(午后)
麝月端着铜盆,宝玉就盆中洗脸。
晴雯递过手巾,宝玉接过擦脸。
袭人精神焕发地走进来。
宝玉:“谁我你?”
袭人:“二奶奶。”
宝玉:“什么事?”
袭人欲言又止,看看晴雯和麝月。
麝月端着盆走出去。
晴雯向袭人撇撤嘴,也走出去。
宝玉上来拉住袭人:“到底什么事?”
袭人想了一下:“晚上再说吧。”
宝玉拗着她:“快说,别让人猜闷葫芦。”
袭人向门外看了一眼,向宝玉耳语……
宝玉听着喜不自禁:“好,看你这回还回家去不了!上回说你哥哥要赎你,说在这里没着落,用这些无情无义的话吓唬我,从今以后,我看谁敢叫你走!”
袭人故意冷笑:“你先别这么说。从今以后,我是太太的人了,要走,连你也不用告诉,只回了太太就走。”宝玉笑:“你走,叫别人说我不好,你也没意思。”
袭人:“有什么没意思?难道你当了强盗作了贼,我也跟着你不成?再不然,还有一个死呢。人活百岁,横竖也要死,这一口气不在,听不着看不见也就罢了。”
宝玉听了一个“死”字,不禁点头沉吟:“是啊。人谁不死?——只要死得好!那些个须眉浊物,只知道什么‘文死谏,武死战’,为图虚名,猛拼一死,都算不得是正死。”
袭人:“古来忠臣良将,出于不得已他才死。”
宝玉:“这就不对了。那些武将不过仗着血气之勇,疏谋少略,自己无能,送了性命,这难道也是不得已?”说着激动起来:“那些文官,念了两句书横在心里,只顾邀忠烈之名,胡谈乱劝,浊气一涌,即时拼死,这难道也是不得已?!可知那些死的都是沽名钓誉,并不知道什么是大义。……”
宝玉已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之中,自言自语:“比如我要真有造化,趁你们在时,我就死了,让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再也不要托生为人,我就死得其时了……”
黛玉摇摇地走进来:“哟,又是眼泪又是河的,二爷又发什么高论?我也领教领教。”
宝玉见黛玉进来,立刻满脸堆笑:“妹妹来了,快请坐。”
袭人指着宝玉对黛玉:“姑娘你说说,这个人可和他说不得话,来了兴头就是一大车傻话、疯话。”
黛玉抿嘴一笑:“依我看,他既不疯,也不傻,都是让嫂子你给惯坏了。”
袭人一扭头:“姑娘又拿我们取笑了。”
晴雯一脚跨进门来:“这屋里出了个‘嫂子’?谁是‘嫂子’?让我看看。”
袭人越发不好意思,冲着晴雯:“烂了嘴的蹄子,怕淮把你当哑巴卖了不成?”
晴雯笑笑,对宝玉:“老太太那儿正商量给二奶奶作生日的事呢,请二爷和林姑娘快过去。”
12 贾母房中
贾母和薛姨妈对坐,邢、王夫人坐在椅子上,宝玉坐在贾母身边,宝钗等五六个姊妹坐在炕上,赖大母亲等几个年高有体面的妈妈坐在小杌子上,地下满满站了一地人,都喜笑颜开地看着贾母。
贾母:“我出二十两。”
薛姨妈笑着:“我随老太太,也是二十两。”
邢夫人看着王夫人:“我们不敢和老太太比肩,每人十六两吧。”
宝玉偷偷溜出屋去。
13 梨香院院内
小戏子宝官和玉官面对面骑在一条长凳上翻绳玩,艾宫、豆官等几个小戏子围着看……
宝玉进门,走过来。
宝官和玉官连忙站起:“二爷。”
小戏子们笑嘻嘻地:“二爷请坐。”
宝玉和蔼地笑笑:“你们有个龄官在哪里?”
宝官指着厢房:“在她屋里呢。”
宝玉向小戏子们点头微笑,向厢房走去。
14 厢房内
龄官躺在床上,睁着眼怔怔地想心思。
宝玉走进门来。
龄官看见宝玉,脸上毫无表情,一动不动。
宝玉迟疑一下,又向前走一步,笑着:“你就是龄官?”龄官无声地点了一下头。
宝玉陪着笑:“我想请你把《牡丹亭》里的‘袅晴丝’唱一套……”说着在龄官的床沿上坐下来。
龄官“唿”地起身下地躲开,面色冷然无情:“嗓子哑了。前儿娘娘传我们进去,我还没唱呢。”
宝玉红着脸,讪讪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15 梨香院院中
宝玉垂头丧气地从厢房走出来。
宝官、玉官等迎上来:“怎么?”
宝玉垂着头:“请她唱段《牡丹亭》,她说嗓子哑了。”
宝官笑着:“二爷等等,蔷二爷来了叫她唱,她准唱。”
宝玉抬头问:“蔷哥儿哪去了?”
玉官:“才出去了。一定是龄宫要什么,他变弄去了。”
宝玉感兴趣地:“是么?”
“二叔!”一声呼唤。
宝玉一抬头,见贾蔷手里提个雀儿笼子,兴兴头头地走过来,到宝玉跟前站住。
宝玉向雀笼努努嘴:“是个什么雀儿?”
贾蔷把雀笼提起来,笑着:“是个玉顶金豆,会衔旗串戏台。”
宝玉:“多少钱买的?”
贾蔷:“一两八钱银子。”又对宝王笑笑:“二叔请坐坐。”迈步走向厢房。
宝玉想知道个究竟,也跟着走几步,从敞开的窗子向厢房里头看。
龄官依旧躺在床上。
贾蔷笑着来到床前:“你快起来瞧瞧这个玩艺儿。”
龄官欠身:“是什么?”
贾蔷:“买个雀儿给你玩,省得天天闷闷的没个开心。我先玩个给你看。”
窗外,宝官、玉官等一群女孩儿和宝玉都围到窗前向里看。
贾蔷拍手顿脚,嘴里“冬冬锵锵”地念着锣鼓经,那雀儿随着一会儿衔起鬼脸,一会儿衔起旗帜,在笼内小台子上乱串。
窗外的女孩们拍手笑起来:“真好玩!”“有趣。”
宝玉无声地细细观察着。
龄宫冷笑一声,又躺下,转身对墙不语。
贾蔷陪笑对龄官:“好不好?”
龄官看也不看贾蔷:“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劳什子还不算,你这会子弄个雀儿来也偏干这个,你这分明是打趣我们!还问我好不好。”
贾蔷见龄官恼了,立时有些慌乱,赶紧表白:“我今儿怎么就让香脂油蒙了心!费了一二两银子买它来,原想给你解闷儿,就没想到这上头。罢,罢,放了生吧,免免你的灾病。”说着把笼子提到窗前,打开笼门,那雀儿便“特儿”一声飞向天空……
龄宫依旧赌气:“那雀儿虽不如人,它也有个老雀儿在窝里,你拿它来弄这个劳什子也忍心?我今儿咳嗽出两口血来,偏生没人管没人理的……”说完又哭起来。
贾蔷忙又解释:“昨儿晚上我问了大夫,他说不相干,吃两剂药再瞧瞧。谁知今儿又吐了,我这就请他去。”说着就要走。
龄官:“站住!这会儿大毒日头底下,你赌气请来我也不瞧。”
贾蔷搓着手站着,无可奈何地叹气。
宝玉站在窗外,看着龄官,再看看贾蔷,若有所思……
(闪回)蔷薇架下,龄官在地上清清楚楚划个“蔷”字……
宝工转身向门外走去。
宝官、玉官等女孩子随后送出。
16 大观园中一条曲径
宝玉默默向前走。
两只蝴蝶在宝玉身前身后翩跹飞舞……
两只鸳鸯在池塘里一前一后地游水……
宝玉:(心声)“我今日才算明白了:人生情缘,各有分定……不知将来洒泪葬我的人是谁?……”
黛玉和袭人见宝玉远远走来,连忙藏在一丛灌木背后。
宝玉痴痴地向前走。
黛玉和袭人看着捂嘴笑。
宝玉走了过去。
黛玉突然拍了一下巴掌:“啪!”
宝玉猛一回头,站住。
黛玉和袭人笑着走来。
宝玉怔征地看着袭人:“我原来错了。”
袭人看着宝玉,又看看黛玉:“这又是在哪儿着了魔?”
黛玉也不解地看着宝玉。
宝玉:“那回我说,将来要你们的眼泪来葬我,这就错了。我是不能得所有人的眼泪了。从今以后只得各人应得的眼泪吧。”
袭人:“你胡说些什么?可真有点疯了。”
黛玉似懂非懂地向宝玉点点头,又问:“明儿琏二嫂子过生日,你不出去吧?”
宝玉未答。
黛玉笑着:“你宝姐姐可巴巴地要看戏呢。”
宝玉看着黛玉。
黛玉又抿嘴一笑:“你看人家替你赶蚊子的份上,也该陪陪呀。”
宝玉不解:“怎么?赶蚁子?”
袭人一手拉着宝玉,一手拉着黛玉笑着往前走:“林姑娘和你说笑话呢。”
17 宝玉外书房
宝玉悄悄对茗烟:“明儿一早,你备好两匹马,在园子后门等我。”
茗烟:“哪儿去?明儿不是二奶奶的生日吗?”
宝玉:“你别问。除了你,谁也别让知道。”
茗烟点头。
18 大观园后角门外(拂晓)
宝玉穿着一身素服匆匆自门内走出。
等在门外的茗烟牵过两匹马来。
宝玉飞身上马,一弯腰,顺着街就颠下去。
茗烟骑马紧紧跟上:“二爷,往哪里去?”
宝玉:“这条路是往哪里去的?”
茗烟;“这是出北门的大路,出了城门冷清清可没什么好玩的。”
宝玉点点头:“正要找个冷清的地方才好。”
两匹马继续沿街小跑下去。
19 北城门
宝玉、茗烟骑马进入城门洞出门而去……
20 荣国府花厅
对面戏台上正唱《荆钗记》,叫板声、管弦声、唱曲声、欢笑声充满花厅……
贾母歪在里间榻上端着酒杯微笑着听戏。
薛姨妈坐在贾母身边笑着往戏台上看。
王夫人和邢夫人坐在地下高桌旁品酒闲聊。
外面四张席面上,宝钗、黛玉、湘云、三春等姊妹在尽情嬉笑。
送菜斟酒的丫鬟们往来穿梭。
尤氏把凤姐拉到贾母榻前首席上,按她坐下,拿着酒杯往嘴里灌酒,凤姐笑着推辞……
贾母笑着对尤氏:“你们好生着替我待东,难为她一年到头辛苦。”
尤氏笑着对贾母:“瞧她横不是竖不是的,酒也不肯吃。”
贾母装着要起身:“她不吃,等我亲自让她去。”
凤姐忙回身笑对贾母:“老祖宗别信她的话,我都吃了好几盅了。”
尤氏端着酒:“一年到头难为你孝敬老太太、太太和我。我今儿没什么疼你的,乖乖儿在我手里喝一口!”
凤姐笑着指地下:“你诚心孝敬我,跪下我就喝。”
尤氏撇嘴笑:“说得你不知是谁了!我告诉你,好容易有今儿这一遭,过了后儿,知道还能不能象今儿这样了?趁着今儿你就尽力灌上两盅子吧!”
凤姐就尤氏手中笑着喝酒。
贾母直起身子左看右找……
薛姨妈也随着左右看。
尤氏和凤姐连忙过来:“老祖宗……?”
贾母:“宝玉,宝玉呢?”
王夫人也走过来:“真的,宝玉怎么不见了?”
21 荒郊野外
衰草连天,枯叶遍地,秋风阵阵,空旷凄凉。
宝玉和茗烟骑马从大路上跑来。
宝玉勒住马:“这里有没有卖香的?”
茗烟:“什么香?”
宝玉:“比如檀香、芸香、绛香……”
茗烟摇头,一笑:“要香作什么?”又指宝玉腰间的荷包:“二爷小荷包里不是有散香?”
宝玉从衣襟上拉过荷包摸了摸,笑着对茗烟:“这有投有香炉?”
茗烟:“荒郊野外,哪里有这个?早说,我从家带来多方便。”
宝玉:“糊涂东西!若可以带来,又不这样没命地跑了。”
茗烟歪头想了想,突然对宝玉:“有了,再往前走二里地,就有水仙庵,庵里的姑子常往咱们家去,咱们去借她们的香炉使使。”
宝玉喜出望外:“水仙庵在这里?更好了,就去!”驱马向前跑去。
茗烟快马加鞭紧跟上。
22 水仙庵院内
宝玉和茗烟牵马走进院。
两个姑子迎上来施礼:“宝二爷!想不到是二爷光临……”
宝玉微笑,点点头。
一个老道上来把马牵走。
姑子领着宝玉主仆走向大殿,开开殿门,躬身请宝玉进殿。
23 大殿内
大殿正中供着一尊安详俊美的女神,两侧是若干秀丽活泼神态各异的侍女。
宝玉点头咂嘴,极感兴趣地逐一鉴赏。
两个道姑重又走来,其一搬着一个香炉,另一个捧着香供纸马。
宝玉回头命茗烟接过香炉,又向捧香供纸马的姑子摇手……
24 水仙庵后院
宝玉走来四望,到处是衰草枯叶。
宝玉轻轻摇摇头。
茗烟捧着香炉,向井台上示意。
宝玉看看井台,笑了,满意地点头。
茗烟把香炉摆在井台上。
宝玉走过来,从荷包里掏出两颗沉速,投进香炉中,香炉里一股轻烟袅袅上升……
宝玉郑重地站在香炉前,双手合什,默默祝祷,渐渐两滴清泪滚下眼角,又慢漫施了个半礼……
茗烟看着宝玉,突然“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地磕了几个头,直起身子:“我茗烟跟二爷这几年,二爷的心事我没有不知道的。今儿受祭的阴魂是谁,二爷没告诉我,我也不敢问,想来一定是那人间有一、天上无双、极聪明俊俏的一位姐姐妹妹了。二爷的心事不能出口,让我代祝:若芳魂有感,香魄多情,虽然阴阳间隔,既是知己之间,望常来看望二爷。你在阴间保佑二爷来生也要变个女孩儿,和你们一处相伴,再不可托生这须眉浊物了。”说完又趴下磕头。
宝玉“噗哧”一声笑了,连忙踢茗烟:“别胡说八道,看人听见笑话。”
茗烟笑嘻嘻地站起身来……
25 荣府花厅内
管弦盈耳,笑语鼎沸。
赖嬷嬷和几个有体面的婆子正向凤姐敬酒,凤姐一杯一杯地喝干……
贾母焦急地问:“宝玉还没回来?”
26 城外荒郊路上
宝玉和茗烟骑马急急向城门驰去……
27 大观园后角门
宝玉跳下马来。
茗烟把马牵走。
宝玉急急走进后门。
28 花厅内
贾母怒容满面地:“把跟他的小幺们给我叫来!说去哪里就去哪里,也不回一声。吓着怎么办?饿坏了怎么好?”
李纨、袭人等低头静静地听着。
29 花厅东侧穿堂
歌管声和笑语声不断从花厅方向传来。
玉钏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廊下垂泪。
一只手悄悄搭在她肩头上。
玉钏抬头,只见宝玉换了一身鲜艳的吉服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
玉钏忙站起来:“凤凰来了!快进去吧,再不来,都反了!”
宝玉陪着笑:“你猜我干什么去了?”
玉钏不理,只是擦泪。
宝玉:“我刚从水仙庵祭奠金钏姐姐回来。”
玉钏抬头仔细看看宝玉,叹了口气,又垂下头。
宝玉向玉钏深情地点点头,转身向花厅走去。
30 花厅内
宝玉向凤姐行礼。
凤姐笑着:“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私自跑了?看把老祖宗急的!”
宝玉笑笑,由李纨、袭人等拥着到贾母跟前。
贾母脸上顿时绽开笑容。
王夫人指着宝玉:“这还得了!明儿再这样我一定告诉老爷打你。”
宝玉向贾母笑着行礼:“北静王的一个妾昨儿没了,给他道恼去,他哭得那样,不好撇下就回来,所以多等了一会子。”
贾母佯怒:“以后再私自出门,一定叫你老子打你!”
宝玉笑着应了声“是”。
贾母一把搂入怀中。
戏台上的锣鼓声又热热闹闹地敲打起来。
宝玉斟了一杯酒,恭恭敬敬地端到凤姐跟前,凤姐高兴地接过一口喝干。
鸳鸯和袭人等丫头也端着酒杯笑盈盈地来到凤姐跟前。
凤姐酒意十足地站起来,笑着摆手:“好姐姐们,饶了我吧。”
鸳鸯笑着:“真个的,我们是没脸的了?你今几倒拿起主子的款来了。既不赏脸,我们就走!”说着就转身。
凤姐连忙站起拉住鸳鸯,笑着:“好姐姐,我喝就是了。”
说着接过鸳鸯的酒杯,一饮而尽。
袭人等三四个丫鬟都捧上酒杯,凤姐一一饮尽。
鸳鸯等人笑着散去。
凤姐“咕咚”一声坐下,捂住胸口,已不胜酒力,仰到椅背上。
几个耍百戏的孩子上来给凤姐施礼。
凤姐勉强撑着坐起,对尤氏:“预备赏钱。我要洗洗脸去。”说着慢慢走出花厅。
31 花厅后门檐下
凤姐扶着一根廊柱,捂住嘴,似乎要呕吐……
平儿跑过来扶住。
32 凤姐院西南侧穿堂
小丫头善姐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
凤姐由平儿扶着趔趔趄趄地走过来。
小丫头回身就跑。
凤姐看着小丫头,一愣,厉声:“站住!”
小丫头继续跑。
平儿高声:“善姐!善姐!回来!”
善姐站住,面色恐惧地一步步走过来。
凤姐一屁股坐在小院台阶上,狠狠瞪着小丫头怒喝:“跪下!”
善姐抖着跪下。
凤姐对平儿:叫小厮拿绳子和鞭子来,把这眼睛里没主子的小蹄子打烂了!”
善姐吓得魂飞魄散,哭着叩头。
凤姐:“我又不是鬼,你为什么见我就跑?”
善姐:“我没看见奶奶来,记挂着房里没人,所以跑了。”
凤姐:“房里既然没人,谁叫你来的?你还和我犟嘴!”说着扬手“啪!”地一掌打在善姐脸上,善姐头一歪,“啪!”地又一掌打在那边脸上,登时两腮紫胀起来。
平儿忙上前拉住凤姐:“奶奶仔细手疼。”
凤姐怒气不减地命平儿:“你再打着问她跑什么。她不说,把嘴撕烂她的!”
善姐哭哭啼啼地:“我真没看见奶奶……”
凤姐:“平儿,让人把烧红的烙铁拿来,给我烙她的嘴!”
善姐连忙又叩头:“奶奶,别,别……我说……”
凤姐横眉立目:“快说!”
善姐:“二爷在家打发我来礁奶奶,若奶奶散了,先叫我送信去。”
凤姐看了一眼平儿,又对善姐:“叫你瞧我做什么?快告诉我,从此以后我疼你,你若不细说,立刻拿刀子来割你的肉!”说着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来向善姐脸上乱戳。
吓得善姐边躲边哭着求饶:“我,我告诉奶奶,可别说是我说的。”
平儿俯身对善姐:“快告诉奶奶吧。”
善姐跪得直直的:“二爷才来房里,开了箱子,拿了两块银子,还有两根簪子、两匹缎子,叫我悄悄送给鲍二的老婆,叫她进来。鲍二老婆收了东西,就往咱们屋里来了。二爷又叫我来瞧着奶奶,底下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凤姐气得满脸铁青,浑身抖着站起来……。
33 凤姐院门外
凤姐带着平儿快步向院门走去。
一个小丫头从门口一探头,一惊,立即又缩回去。
凤姐:“彩哥!”
彩哥腾地跑出门来,笑着迎上来:“我正要告诉奶奶去,可巧奶奶来了。”
凤姐:“告诉我什么?”
彩哥向凤姐耳语……
凤姐:“呸!你节做什么了?我看见你了,你才来推干净儿!”说着一巴掌把彩哥打了个趔趄,急急跨进门去。
34 凤姐院内
凤姐悄手悄脚来到窗前。
窗内传出说笑声。
一个女人带笑的声音:“多早晚你那阎王老婆死了就好了。”
贾琏的声音:“她死了,再娶一个也这样,又怎么样呢?”
女人的声音:“她死了,你把平儿扶了正,怕还好些。”
贾琏的声音:“哼!如今连平儿也不叫我沾一沾了。平儿也是一肚子委屈不敢说。我命里怎么就该犯了夜叉星!”
凤姐听到这里,气得浑身乱战,回身劈头盖脸打了平儿两下,一脚踢开门闯进屋去。
35 凤姐房内
凤姐突然闯进来,贾琏一时手足无措,鲍二家的吓得魂不附体。
凤姐扑上来抓住鲍二家的撕打:“好淫妇!你偷主子汉子,还要治死主子老婆!”
鲍二家的抱着头往后躲。
凤姐又回身把门拦住:“平儿过来!你们淫妇王八一条藤儿,多嫌着我,外面儿你哄我!”说着又打平儿几下。
平儿气得干哭,上来打鲍二家的:“你们做出没脸的事,又拉上我做什么!”
贾琏见平儿动手,便把眼睛一瞪,上来踢平儿:“好娼妇!你也动手打人!”
平儿连忙退回来哭。
凤姐又上来打平儿:“你怎么不打了?你怕那唱妇?”
平儿拿起一把剪刀出门去,哭喊着:“我不活了,死给你们看……”
门外一群婆子连忙抱住平儿,夺下她手中的剪刀。
凤姐见平儿寻死,便一头撞进贾琏怀里:“你们一条藤儿害我,你把我勒死吧,勒死吧!”
贾琏急得推着凤姐,猛发现上墙上七挂着一把剑,便顺手拔出剑来吼着:“你们不用寻死,一齐杀了,我偿命,大家干净!”举起剑来就要砍。
尤氏飞跑过来把贾琏的手托住,一群婆子同时涌进来把凤姐拉住。
贾琏挣扎着要杀凤姐。
凤姐哭着跑出门去。
36 穿堂
凤姐披头散发地哭着跑过穿堂。
37 花厅内
凤姐跑进来,一头扎在贾母怀里:“老祖宗救我!琏二爷要杀我!”
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忙问:“怎么了?”
凤姐边哭边诉说:“我才家去换衣裳,不防琏二爷在家和人说话,我只当是有客来了,吓得我不敢进去。后来在窗外听了一听,原来是和鲍二家的媳妇商量要拿毒药毒死我,把平儿扶正。我听了生气,又不敢和他吵,只打了平儿两下,他臊了,就要杀我……”
贾母对众人说:“这还得了!快把那下流种子给我拿来!”
话未落音,贾琏仗着剑赶来,后面跟了一大群惊慌无措的婆子丫鬟。
邢、王夫人连忙上前拦住。
邢夫人大骂:“孽障!你越发反了,老太太在这里呢!”
贾琏乜斜着眼睛:“都是老太太惯得她,她才这样,连我也骂起来了!”
邢夫人从手中把剑夺下来,喝命:“快出去!”
贾琏依旧挣扎着:“我、我杀了这个夜叉星,再给她偿命……”
贾母气得叫起来:“我知道你,也不把我们放在眼睛里,把他老子给我叫来!”
贾琏趔趄着脚走了出去。
凤姐呜呜哭个不住。
邢夫人和王夫人走过来看凤姐。
贾母先笑了:“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哪里保得住不这么着。世人从小儿都打这么过的。都是我的不是。”指着凤姐:“让她多吃两口酒,就吃起醋来了。”
满屋人听了都笑了。
凤姐渐渐止住哭。
贾母:“你放心,明儿我就叫他给你赔不是。”又转头对邢夫人:“明儿一早就让那个孽障到我这儿来。”
邢夫人:“是。”
38 贾母房中(隔日)
贾琏直直地跪在地上:“昨儿我吃了酒,惊了老太太的驾了,今儿来领罪。”
贾母啐了一口:“下流东西!灌了黄汤,不去安分守己地挺尸去,倒打起老婆来了!凤丫头成日家说嘴,霸王似的一个人,昨儿吓得可怜。要不是我,你要伤了她的命,这会子怎么样?”
贾琏低头默不作声。
贾母指着站在地下的凤姐和平儿:“凤丫头和平儿还不是美人胎子?你还不足?成日家偷鸡摸狗,脏的臭的都拉了你屋里去了。亏你还是大家公子出身,活打了嘴了。你若眼睛里还有我,我饶了你,你乖乖地起来替你媳妇赔个不是。”
贾琏想想,笑着:“老太太的话我不敢不依,只是越发纵了她。”
贾母笑:“胡说!我知道她是最有礼的。她日后得罪你,我自然也给你作主。”
贾琏听完这话,爬起来就向凤姐作了一个揖:“原是我的不是,二奶奶饶过我吧。”
凤姐一扭脸。
邢夫人、王夫人和满屋婆子们都笑了。
贾母笑着:“凤丫头,不许恼了,再恼我就恼了。”又叫:“平儿过来。”
平儿上前一步。
贾琏向平儿走了一步:“姑娘昨日受委屈了。我赔不是,还替你们奶奶赔个不是。”说着也作了个揖。
贾母笑了,凤姐也笑了,满屋人都笑了。
贾母笑着指琏、凤、平儿三人:“这就算好了。今后谁再提这个事,我先拿拐棍给他一顿!”
贾琏、凤姐、平儿跪下,又给贾母、邢夫人和王夫人磕头、站起,由几个婆子跟着走出门去。
贾母、邢夫人和王夫人相视而笑。
39 凤姐房中
房内只有贾琏、凤姐、平儿三人。
凤姐:“我怎么象个阎王,又象个夜叉?让那个淫妇咒我。我千日不好,也有一日好吧?可怜我连个淫妇也不如了,还有什么脸过这日子?”说着又哭了。
贾琏:“你还不足?今儿我当着那么多人下跪、赔不是,你也争足了光了。这会子还叨叨,难道还叫我给你跪下才罢?太要足了强,也不是好事。”
平儿先嗤地一声笑了。
贾琏:“瞧,这又好了。我也真没办法。”
一个媳妇慌慌张张走进来:“二爷,二奶奶,鲍二媳妇吊死了!”
贾琏和凤姐同时一惊!
凤姐立刻收敛怯色,喝道:“死就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那媳妇屏声不敢再言语。
林之孝家的又进门来,到凤姐耳边悄声:“鲍二媳妇吊死了,她娘家亲戚要告呢!”
凤姐冷笑:“这倒正好,我正想打官司呢!”
林之孝家的:“我才和大伙儿,劝了他们一阵,又吓了他们一阵,许了他几个钱,就压伏下去了。”
凤姐:“我没一个钱!有钱也不给!只管让他告去,告不成我倒要问他个‘以尸讹诈’!”
贾琏向林之孝家使个眼色,林之孝家的转身出去。
贾琏:“我出去瞧瞧,看是怎么样。”
凤姐随后喊着:“不许给他钱!”
贾琏出门去。
40 凤姐院外影壁墙下
贾琏同林之孝和林之孝老婆悄声商议。
林之孝向贾琏耳语,又伸出两个指头:“只是二百两银子。衙门里我已找了人,没事了。”
贾琏又向林之孝耳语,林之孝频频点头:“二爷放心,没事了,包在我身上了,让二奶奶也放心。”
贾琏:“去吧。”
林之孝夫妇走开。
贾琏脸上露山异样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