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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集 晴雯补裘
1 贾母卧室(清晨)
宝玉身上穿着荔色哆罗呢的天马箭袖,大红猩猩毡盘金彩绣石青妆缎沿边的排穗褂子,手中捧着一件雀金呢做的氅衣。
宝玉用双手甩开氅衣,顺势转身往身上一披,犹如开屏的孔雀,金翠辉煌,碧彩闪灼。
字幕(叠)
第十四集 晴雯补裘
贾母:“这叫作‘雀金呢’,这是俄罗斯国拿孔雀毛拈了线织的。前儿把那件野鸭子毛的给了你小妹妹,这件给你吧。”
贾母郑重地关照:“就剩下了这一件,你仔细穿,糟蹋了就再没了。这会子特地给你做这个也是没有的事!”
宝玉答应着出来,
2 荣国府 西角门内
宝玉披着雀金裘,骑在一匹雕鞍彩辔的白马上,李贵笼着嚼环,两个男仆在前引导,另两个男仆在两边紧贴,著烟等四个小厮跟在后面,缓步向角门走来。
赖大进门:“哟!二爷!”
宝玉忙笼住马,想要下来。
赖大忙上来抱住腿。
宝玉便在镫上站起来,笑着携起赖大的手寒暄着:“赖爷爷早!”
赖大:“二爷早!你今儿这一身新衣裳真好看,耀眼争光的,不知是什么做的?”
宝玉:“听老太太说,这是孔雀毛的,还是俄罗斯国做的呢!”
赖大用手轻轻抚摸着孔雀裘,感叹地:“我进府年头不算少了,还没见哪位主子穿过这个。你可好生穿它,别糟践了。”
宝玉:“知道了,赖爷爷放心。”
赖大:“好,好,去罢。”又对李贵等仆从:“你们要小心伺候,别让二爷多吃酒,早些回来。”
李贵等人齐声回答:“是!”
接着又有一个小厮带着二三十个拿扫帚簸箕的人进来,见了宝玉,都顺墙垂手立住,目不转睛地盯着宝玉身上的雀金裘看。
为首的小厮打千,请了一个安。
宝玉骑在马上,微笑着点点头儿。
宝玉得意地骑马跨出了角门,李贵等都各上了马,前引傍围的一阵烟去了。
3 怡红院 暖阁
晴雯靠在炕上,急得乱骂大夫:“哪里钻出来的蒙古大夫,只会骗人的钱,一剂好药也不给人吃。”
麝月笑劝:“你也太性急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又不是老君的仙丹,哪有这样的灵药!你只静养几天,自然就好了。”
晴雯又骂:“这起小丫头子们,哪里钻沙去了!看我病了,都大胆子走了。明儿我病好了,一个一个的才揭你们的皮呢!”
小丫头靓儿唬得忙进来问:“姑娘作什么?”
晴雯:“别人都死绝了,就剩了你不成?”
靓儿忙答:“还有坠儿在门外。”
“坠儿!”晴雯一听,犹如火上浇油,大喝一声。
坠儿只得胆战心惊地蹭了进来。
晴雯见了坠儿,气不打一处来:“你瞧礁这小蹄子,不问她还不来呢。这里放月钱了,又散果子了,你该跑在头里了!”
坠儿一听这声口,吓得直往后躲。
“你往前些,我不是老虎,能吃了你!”晴雯吼道。
坠儿只得战战兢兢往前凑。
晴雯冷不防欠身一把将坠儿的手抓住,向枕边取了一丈青,向她手上乱戳,口内骂道:“要这爪子作什么?拈不得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
坠儿疼得乱哭乱喊。
麝月忙拉开坠儿,按晴雯睡下,笑道:“才出了汗,又作死。等你好了,要打多少打不得?这会子闹什么!”
晴雯:“靓儿,叫宋嬷嬷进来!”
宋嬷嬷进来问:“姑娘要作什么?”
晴雯严厉地:“宝二爷告诉了我,叫我告诉你们,坠儿很懒,宝二爷当面使她,她拨嘴儿不动。今儿务必打发她出去。”
宋嬷嬷笑道:“虽说是这样,也等花姑娘回来知道了,再打发她。”
晴雯喝道:“什么‘花姑娘’、‘草姑娘’,我们自然有道理。你只依我的话,快叫她家的人来领她出去。”
麝月:“这也罢了,早也去,晚也去,早带了去早清净一日。”
4 坠儿房内
坠儿母亲一面打点东西,一面申斥坠儿。
坠儿在哭泣。
5 怡红院 暖阁
坠儿母亲拿着包袱,领着坠儿,来见睛雯、麝月,说道:“姑娘们怎么了,你侄女儿不好,你们教导她,怎么撵出去?也到底给我们留个脸儿。”
晴雯道:“你这话只等宝玉来问他,与我们无干。”
坠儿妈冷笑道:“我有胆子问他去!他哪一件事不是听姑娘们的调停?比如方才说话,姑娘直叫他的名字就使得,在我们就成了野人了。”
晴雯发急红了脸:“我叫了他的名字了,你在老太太跟前告我去,说我撤野,也撵出我去!”
麝月:“嫂子,你只管带了人出去,有话再说。叫名字,是老太太吩咐过的,为的是好养活。嫂子成年家只在三门外头混,怪不得不知我们里头的规矩。”说着,便命靓儿;“拿了擦地的布来擦地!”
坠儿妈赌气带了坠儿就走。
宋嬷嬷连忙提醒:“怪道你这嫂子不知规矩,你女儿在这屋里一场,临去,也给姑娘们磕个头。怎么说走就走?”
坠儿听了,只得翻身进来,给晴雯、麝月磕了两个头。
坠儿妈嗐声叹气,带了坠儿,抱恨而去。
6 荣国府 西角门外(黄昏)
暮雪霏霏,门前冷落。
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宝玉垂头丧气地坐在马上,来到门前。
7 怡红院 宝玉卧室(晚)
宝玉一进门,就嗐声跺脚。
麝月忙问:“怎么啦?嗐声叹气的!”
宝玉哭丧着脸:“今儿老太太才给了这个褂子,不防后襟子上烧了一块,亏着天晚了,老太太、太太都没看见。”一面说,一面脱下孔雀裘来。
麝月接过雀金裘,掸掉雪花,果见有指顶大的烧眼,安慰说:“这一定是手炉里的火迸上了。这不值什么,赶着叫人悄悄的拿出去,叫个能干的织补匠人织上就是了。”
麝月用包袱将雀金裘包好,交给宋嬷嬷送出去,关照道:“赶天亮就有才好。千万别给老太太、太太知道。”8 小胡同中(雪夜)
寒风凛凛,大雪飘飘。
宋嬷嬷抱着衣服包,两边两个婆子提着灯笼打着伞,快步疾行。
9 怡红院 宝王卧室
宝玉坐立不安,在屋里来回踱步,不时念叨:“还不回来!”“‘急死人了!”
宋嬷嬷不声不响地捧着衣裳包进来,……
宝玉一眼瞥见,劈头便问:“补好了吗?”
宋嬷嬷绝望地摇摇头,沮丧地:“跑了半个京城,全问了,都不认得这是什么,谁也不敢揽。”
麝月:“这怎么办呢?明儿不穿就是了!”
“这不行!明儿腊月二十三,是正经日子,老太太、太太说了,还叫穿这个呢。”宝玉急得要哭。
“拿来我瞧瞧罢!没个福气穿就罢了,这会子又着急。”晴雯在暖阁里躺着听了半天,忍不住翻身起来。
宝玉:“你?”
10 暖阁内
宝玉进来,将雀金裘递给晴雯,又移过灯来。
晴雯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是孔雀金线织的,如今咱们也拿孔雀金线就象界线似的界密了,怕还混得过去。” 麝月;“孔雀线倒现成的,可……除了你,还有谁会界线?”
晴雯:“我挣命就是了。”
宝玉慌忙劝止:“这怎么行!你的病才好了些……”
晴雯:“不用你蝎蝎螫螫的,我自己知道。”一面说,一面挣扎着坐起来,挽了一挽头发,披了衣裳,只觉头重身轻,满眼金星乱迸。
宝玉不知如何是好,情不自禁地上来抱住睛雯。
晴雯咬牙捱着,用手轻轻推开宝玉:“麝月,你帮着拈线。”
晴雯先拿了一根比一比,笑道:“这虽说不很象,补上也不很显。”
宝玉:“这就很好了,哪儿找俄罗斯国的裁缝去。”
晴雯先将里子拆开,用茶杯口大的一个竹弓钉牢在背面,再将破口四边用金刀刮得散松松的,然后用针纫了两条,分以经纬,仿照界线之法,先界出地子后,依本来的衣纹来回织补。
宝玉关切地:“喝口热茶吧?”
晴雯摇摇头,补两针,又看看。
宝玉看了一会:“歇歇吧。”
睛雯不睬,又织补两针,再端详端详。
朔风呼号,雪片敲打着窗户。
晴雯打了个冷战,停下来,搓手呵冻。
宝玉忙拿来一件灰鼠斗篷替晴雯披上。
晴雯补不上三五针,伏在枕上歇一会儿。
宝玉:“麝月,快拿个拐枕给她靠着。”
晴雯急得抬头看着宝玉:“小祖宗!你只管睡吧,再熬上半夜,明儿把眼睛抠搂了怎么办!”
宝玉见晴雯着急,只好退出暖阁。
11 荒郊野外(深夜)
在呼啸的风雪声中,远远传来一阵隐约的嘈杂声……这声音时远时近,时隐时显,终于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了。
风雪声渐渐被嘈杂声掩盖了:大车轱辘碾轧冰雪的吱咯声,牛马骡驴的铁蹄声和嘶叫声,车把式的鞭答声和吆喝声,车马佩饰的丁当声,鸡鸭鹅鹿的啼鸣声,不时还夹杂着阵阵犬吠声。
天地苍茫间闪出了灯光,一点、两点、三点、四点……灯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一个由几十辆马车、骡车、驴车、牛车组成的庞大车队,在冰天雪地中艰难地跋涉。
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乌庄头,这黑灯瞎火的没法走,咱们在这儿歇歇脚,等天亮再走吧。”
一个老年人的声音:“那可不行!宁国府主子等着这些租米、年物过年呢!腊月二十三再赶不到,珍大爷动起怒来,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12 怡红院,暖阁(深夜)
风雪照旧吹打着暖阁的门窗。
睛雯搓搓手,揉揉眼,继续一针针、一线线地织补着。
针线来回如穿梭,烧眼不断缩小。
晴雯累得气喘神虚,靠在拐枕上,闭目睡去。
自鸣钟敲了四下,晴雯从梦中惊醒,忙又拿起雀金裘,来回织补了几针,刚好补完,用牙把线头咬断。
晴雯用小牙刷慢慢的剔出绒毛来。
晴雯对着织补好的烧眼,伏下身去仔细察看了一会儿,长长地舒了口气。
麝月忙接过雀金裘来,仔细看了一遍织补之处,赞不绝口:“太好了!要不留心,再也看不出来是织补的。”
宝玉连蹦带跳跑地进暖阁,接过雀金裘,细细地察看了几遍,兴奋地笑着。
晴雯咳嗽了一阵,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补是补完了,到底不大象,我也再不能了!”“哎哟”了一声,便身不由主地倒下了。
宝玉急忙上来替她捶背,又吩咐麝月:“叫茗烟快找王太医来!”
13 大观园 后门外(拂晓)
茗烟飞身上马,一溜烟驰去。
14 贾母堂屋(晨)
贾母在卧榻上歪着,王夫人、薛姨妈、凤姐、李纨,宝钗姐妹等围绕膝下,谈东说西。
宝玉披着金光铮亮的雀金裘,一阵风似的飘了进来。
他孔雀开屏一般,飞到贾母身边。
姐妹们珠围翠绕,前后左右观赏着宝玉身上的雀金裘。
宝琴:“宝哥哥这件雀金裘原来和我那件差不多。”
湘云笑道:“傻丫头,你那件是野鸭子毛做的,这可是孔雀毛做的呢!我前儿竟说错了,老太太最疼的还是宝玉!”
王夫人对凤姐说:“眼下年关已近,今儿又是过小年,一应大小年事,都按往年旧例,该怎么治办,你就作主吧。”
凤姐点点头,又犹豫地:“不过……”
王夫人:“我已经回了老太太,我身上不大好,管不得这许多,请你偏劳了。有些事鸳鸯姑娘可以帮你一把。”
贾母朝凤姐点头。
凤姐含笑不语。
薛姨妈:“可不是么!我哥哥昨儿双喜临门,我姐姐都不得亲自去,还是让宝玉代她致礼的呢。”
李纨诧异地:“昨儿是舅老爷的生日,怎么说是双喜临门?”
薛姨妈美滋滋地:“你还不知道,前儿蒙圣上恩宠,你舅老爷升了‘九省都检点’啦!”
众人欣喜地交换着眼光。
凤姐笑向贾母、王夫人道:“我要先走一步了,好去打点送那府里的针线礼物和押岁锞子。”
王夫人点头:“你忙你的年事去吧。正月里请吃年酒的日子,可得安排好,别重了,也别漏了。”
凤姐答应着转身快步出去。
15 宁国府 宗祠内
宗祠大炉内炉火熊熊。
贾珍问尤氏:咱们春祭的恩赏领了没有?”
尤氏:“早起我打发蓉儿关去了。”
“哥儿回来了!”婆子进门传报。
贾蓉小心翼翼地捧了一个小黄布口袋进来。
贾珍:“怎么去了这一日?”
贾蓉笑着回说:“今儿不在礼部关领,又跑到光禄寺库上才领了下来。光禄寺的官儿们都说问父亲好,多日不见,都着实想念。”
贾珍笑道:“他们哪里是想我。这又到了年下了,不是想我的东西,就是想我的戏酒了。”
贾珍接过那黄布口袋来看,正面印有“皇恩永锡”四个大红字;背面有礼部祠祭司的印记,又写着一行小字:“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恩赐永远春祭赏共二分,净折银一千两,某年月日龙禁尉候补侍卫贾蓉当堂领讫,值年寺丞王中”,下面一个朱笔花押。
贾珍诚惶诚恐地捧着那个黄布口袋,向供案走去,郑重其事地:“咱们家虽不等这几两银子使,多少是皇上天恩。咱们哪怕用一万银子供祖宗,到底不如这个又体面,又是沾恩锡福的。真正皇恩浩大,想得周到。”
供案前,贾珍捧着黄布口袋,贾蓉启封,取出金锭,恭恭敬敬置放在供案中央的一个大银盘中。
贾珍将黄布口袋扔进宗祠大炉焚化,自己义端过一爵酒洒向炉内。
一股异样的火光燃起,炉内冒出青紫色的烟云。
贾珍:“今儿都腊月二十三了,黑山村的年租怎么还不送来!蓉儿,你快打发人去催催。”
贾蓉应声“是”,迅速退了出去。
贾珍倒背着手在大厅上踱来踱去,不时地吆喝奴仆们打扫,抬放供器,请神主;又看着小厮们抬围屏,擦抹几案金银供器。
贾蓉手里拿着个禀帖并一篇帐目进来,回说:“黑山村的乌庄头来了。”
贾珍:“这个老砍头的,今儿才来!”
贾蓉把禀帖和帐目展开捧着,贾珍倒背着两手,向贾蓉手内看着。
(画外音)
“门下庄头乌进孝叩请爷、奶奶万福金安,并公子小姐金安。新春大喜大福,荣贵平安,加官进禄,万事如意。”
贾珍点点头,笑道:“庄稼人有些意思。”
贾蓉凑趣说:“别看文法,只取个吉利罢了。”
贾珍吩咐下人:“带他进来。”
16 宁国府 正厅外
贾珍靸着鞋,披着猞猁狲大裘,在正厅门口的石矶上负暄。
贾蓉在旁边翻阅帐单。
乌进孝老态龙钟地迈进院来,走到台阶下磕头请安:“珍大爷、蓉哥儿万福。”
贾珍示意小厮搀他起来,笑问,“你还硬朗?”
乌进孝:“托爷的福,还能走得动。”
贾珍:“你儿子也大了,该叫他走走了。”
乌进孝:“不瞒爷说,小的们走惯了,不来也闷得慌。他们到底年轻,怕路上有闪失,再过几年就可以放心了。”
贾珍命贾蓉:“你念着那帐单子,让他们把东西抬进来过目。”说着下了台阶,朝院门口走去。
贾蓉、乌进孝等跟随过去。
17 院门口
贾珍和乌进孝在前面淡话。贾蓉侧身站在背后,边念帐单边过数。再远处只见黑山村农民抬的抬、扛的扛,往院里缴送实物地租。
贾蓉(画外音〕
:“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暹猪二十个,汤猪二十个,龙猪二十个,野猪二十个,家腊猪二十个;野羊二十个,青羊二十个,家汤羊兰十个,家风羊二十个;……”农民抬着鹿、獐、狍、猪、羊,不断地从贾蓉身后走过去。
贾珍拿过帐单来看了一遍,面有愠色地:“我才看那单子上,东西不如往年多,银子也少了一半。今年你这老货又米打擂台,跟我耍花招了!”
乌进孝忙前进了两步:“回爷说,今年年成实在不好。从三月下雨起,接接连连直到八月,竟没有一连晴过五日。九月里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里地,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所以才这样。小的并不敢说谎。”
贾珍紧皱双眉;“我算定了你至少也有五千两银子来,看帐单上只有两千五百两,这够做什么的!如今你们一共只剩了八、九个庄子,今年倒有两处报了旱涝,真是又教别过年了!蓉儿,把方才送来的东西,留出除夕祭宗祠供祖的来,各样取一些,给西府送过去。”
贾蓉应声走去。
乌进孝看着贾蓉的背影:“蓉哥儿到那府里去听听就知道了,爷的这地方还算好呢!我兄弟现管着西府里八处庄地,离我那里才一百多里,差多了!”
贾珍沉默了一会儿:“我们这边还可以对付,比不得那府里,这几年添了许多花钱的事,却又不添些银子产业。这一二年倒赔了许多,不和你们要,找谁去!”
18 正厅外。
月台下堆放着一份份年物。
贾珍在厅柱下石矶上太阳中的大狼皮褥子上坐着,闲看族中各子弟们来领取年物。
乌进孝蹲在石矶上抽早烟。
来升在照管领取年物。
贾蓉领着赖大进来,后而跟着一伙小厮,抬着许多东西。
赖大:“这是供祖宗的东西,这是送给老爷的。”
贾珍:“回去谢谢你们主子。”
贾蓉悄悄地向贾珍:“西府里真穷了。才刚我听说凤姑娘和鸳鸯悄悄商议,要偷出老太太的东西去当银子呢。”
贾珍笑道:“那又是你凤姑娘捣的鬼,哪里就穷成这样?我心里有一个算盘,还不至如此田地。”
乌进孝憨笑道:“那府里如今虽添了事,有去有来,娘娘和万岁爷岂有不赏的!”
贾珍回过身来,向贾蓉等人笑道:“你们听听,他这话可笑不可笑?”
贾蓉将手中的一张纸条递给贾珍,感慨地对乌进孝说:“你们山坳海沿子上的人,哪里知道这道理。娘娘难道把皇上的库给了我们不成?不过按时到节赏些彩缎古董玩意儿。这二年哪一年不赔出几千银子来!头一年省亲连盖园子,你算算那一注共花了多少,就知道了。过两年再一回省亲,只怕就精穷了。”
贾珍看完纸单,吩咐:“来升,这是那府里请人吃年酒的日期单子,你看准了,请人别重这上头的日子。”
来升接过单子,揣入怀内,继续分发年物。
贾芹走来领物,贾珍叫他过来,问道:“芹儿,你作什么也来了?谁叫你来的?”
贾芹垂手回说:“听见大爷这里叫我们领年物,我没等人去就来了。”
贾珍:“我这东西,原是给你那些闲着无事的无进益的小叔叔兄弟们的。你如今在那府里管事,家庙里管和尚道士们,你还来取这个,也太贪了!”
贾芹辩解:“我家里原人口多,费用大。”
贾珍冷笑:“你在家庙里干的事,打谅我不知道呢。夜夜招聚匪类赌钱,养老婆小子。你还敢领东西来?领不成东西,领顿驮水棍去才罢。”
贾芹红了脸,不敢答应。
几个庄家人抬着两对活鹿,四对活白兔、四对话黑兔,两对活锦鸡、两对两洋鸭送到贾珍、贾蓉面前放下。
乌进孝指着这些活禽畜,陪笑说:“这些是门下孝敬哥儿姐儿的小玩意儿。”
贾珍对乌进孝和庄家人苦笑说:“你们庄稼老实人,外明不知里暗的事。这叫黄柏木作磐槌子——外头体面里头苦啊!”
19 宁国府(除夕)
宁国府一路正门大开: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直到正堂,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照,点得两条金龙一般。
贾母带领宁荣二府贾氏族人鱼贯而入,向贾氏宗祠走去。
20 贾氏宗祠院外
宝玉和宝琴在人群中并肩而行。
宝琴好奇地留神打量这宗祠: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上悬一块匾,擘窠大书“贾氏宗祠”四个字。
宝琴轻声念着题款:“衍圣公孔继宗书”。
两旁有一副长联,宝琴念出来:
肝脑涂池,兆姓赖保育之恩;
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
宝玉对宝琴说:“这副对联也是衍圣公写的。”
21 贾氏宗祠院内
宝琴进入院内,只见一条白石甬路,两边都是苍松翠柏,端庄肃穆。
宝琴举目遥望,月台上陈设着青绿古铜鼎彝等礼器,古色古香。
抱厦前上面悬一块九龙金匾,宝琴抬头看着匾上的字念道:“星辉辅弼”;又将目光移向两边的对联上,轻声念道:
勋业有光昭日月;
功名无间及儿孙。
宝玉:“这都是先皇御笔。”
宝琴来到五间正殿前,只见悬着一块闹龙填青匾,上书“慎终,追远”四个大字;旁边一副对联,宝琴念道:
已后儿孙承福德;
至今黎庶念荣宁。
宝琴:“这也是先皇御笔?”
宝玉点头。
宝琴来到台阶下,只见正殿里边香烛辉煌,锦幛绣幕森然林立,室内陈列着许多神主——宁荣二府列祖列宗的木制牌位,却看不真切。
贾氏族属人等部在台阶上,分左昭右穆、男东女西排班立定。贾府官属、清客站在台阶下。
东面台阶上设有盥洗设备。西面台阶上陈设乐队,有十种乐器和十个乐工。
22 贾氏宗祠厅内
祭祀仪式开始。
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珍献爵,贾琏献帛,宝玉捧香,贾菖贾菱展拜毯、守焚池。各自站立在规定的位子上。
司仪宣告:“行三献礼。”
音乐大作,贾珍端起爵走到始祖供案北面正中“奠爵”,贾琏捧着帛走到始祖供案南面“奠帛”,然后退回拜位;音乐暂止。
贾赦走到始祖祝案前跪下,宣读祝文:
“时维岁暮,节届履端,虔备庶品,用修时祭,敬荐馨香,伏惟尚飨。”
读祝毕,将祝文奠于案而退;音乐复作。
司仪高声喊道:“阖族眷属随主祭敬老爷叩拜列祖列宗。”
贾敬一本正经地站在贾家始祖的香案南面跪下,宝玉捧香盘跪下奉香,贾敬三上香后,回到拜位上,率族属行二跪六叩礼,音乐停止。
23 贾氏宗祠院内
贾敬、贾赦领着阖族男子站在正堂槛外;凡从文旁之名者,贾敬为首;下则从玉者,贾珍为首;再下从草头者,贾蓉为首,从正堂廊下直到院门口挨次列站,井然有序。众家人小厮都在院门之外。
24 贾氏宗祠厅内
贾母率领阖族女眷在正堂槛内。
正堂上面居中悬着宁荣二祖遗像,都是披蟒腰玉;两边还有几轴列祖遗影。
影前锦幔高挂,彩屏张护,香烟缭绕,烛光闪炼。
25 贾氏宗祠正堂内外
司仪高声喊道:“敬献供品。”
只见每一道菜传到院门,先由贾荇、贾芷等接了,按次序传到阶上贾敬手中;贾敬传给独随女眷在槛内的贾蓉,贾蓉传给他妻子,再辗转传给凤姐、尤氏诸人,直到供桌前传给王夫人,王夫人传给贾母,贾母才捧放在桌上。邢夫人在供桌之西,东向立,同贾母一齐供放。
直到把菜饭汤点酒茶传完,贾蓉方退出下阶,归入贾芹阶位之首。
贾母拈香下拜,众人方一齐跪下,将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花团锦簇,塞得无一隙空地。
宗祠内外,鸦雀无闻,只听铿锵丁当的金铃玉珮微微摇曳之声,以及起跪靴履飒沓之响。
26 荣国府(夜晚)
元宵之夜,荣国府一路正门大开: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直到正厅,直开到底:两边张灯结彩,两溜高照,各处皆有路灯。
上下人等,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熙熙攘攘,语笑喧阗,爆竹起火,络绎不绝。
27 贾母大花厅(夜晚)
贾母大花厅,挂满各色花灯,照耀如同白昼。
花厅之上共摆了十来席酒。每一席旁边设一几,几上设一个香炉,一个香盒、一个放香铲等用的瓶子。形制各不相同的香炉内焚着御赐百合宫香。五彩缤纷的香烟从十几个香炉内逸出,袅袅上升,随着周围空气的波动,不规则地飘散成各式烟霞,象一层薄纱轻笼着整个大厅。
每个几上还有各式各样点着山石、布满青苔的小盆景,点缀着各种新鲜花卉。
几上又有小洋漆茶盘,内放着旧窑茶杯并十锦小茶吊,里面泡着上等名茶。
茶几一色是紫檀透雕,上面铺设着带穗子的慧绣璎珞。
贾母在东边设一透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靠背引枕皮褥俱俱全。榻上一头设一个极轻巧的祥漆描金小几,几上放着茶吊、茶碗、漱盂、洋巾之类,还有一个别致的西洋眼镜匣子。
榻下面摆席面,只有一张高几,设着璎珞花瓶香炉等物。榻旁另设一精致小高桌,设着酒杯匙箸,命宝琴、湘云、黛玉、宝玉坐着,算是他四人与贾母同席。
东路上面两席是李婶、薛姨妈二位,下面方是邢夫人、王夫人之位,再下便是尤氏、李纨、凤姐、贾蓉之妻;西边一路是宝钗、李纹、李绮、岫烟、迎春、探春、惜春等席面,廊上几席,便是贾珍、贾琏、贾环、贾琮、贾蓉、贾芹、贾芸、贾菱、贾菖等。
两边大梁上,挂着一对联三聚五玻璃芙蓉彩穗灯。每一席前竖一柄漆干倒垂荷叶,叶上有烛信插着彩烛。这荷叶是錾珐琅的,活信可以扭转,现在都将荷叶扭转向外,将灯影逼住全向外照,看戏分外真切。
窗格门户一齐摘下,全挂彩穗各种宫灯。廊檐内外及两边游廊罩棚,将各色羊角、玻璃、戳纱、料丝,或绣、或画、或堆、或抠、或绢、或纸诸式佳灯挂满。
院中间搭了一个精巧的小戏台,一班小戏,正唱着《西楼记 西楼会》。锣鼓喧天,丝竹拂地,悲歌绕梁。
于叔夜和妓女穆素徽在西楼相会,同歌《楚江晴》一曲。
贾母坐在榻上,自取眼镜向台上照了一回,侧耳细听,不胜感叹。
贾母向薛姨妈、李婶笑说:“恕我老了,骨头疼,放肆,容我歪着相陪吧。”说罢歪在榻上。
琥珀坐在榻上,拿着美人拳给贾母捶腿。
几个小丫头捧上来几样果馔,先给贾母看过。
贾母挑了两样尝了尝,都撤了放在宝琴、湘云、黛玉、宝玉面前。
宝玉托了一盘湘云爱吃的果品,送到湘云面前:“云妹妹,你那日说的那个《点绛唇》谜儿害我想得好苦!今儿总该和盘托出了吧。”
湘云点点头,口中朗声念道:
溪壑分离,
红尘游戏,
真何趣?
名利犹虚,
后事终难继!
听见湘云在说《点绛唇》谜儿,宝钗、探春、惜春、岫烟、李纹、李绮都围过来猜。
探春:“是和尚?”
湘云:“不对。”
惜春:“那准是尼姑!”
湘云大笑:“敢是你想当尼姑了吧!”
惜春啐道:“别信嘴儿胡说。”
李纨:“再不就是道士?”
岫烟:“大概是偶戏人吧?”
宝玉凝神想了半日,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都不是,我猜着了,一定是耍的猴儿。”
湘云:“正是这个,我算伏了你了!”
黛玉:“前头都好,末后一句怎么解?”
湘云拍手笑道:“哪一个耍的猴子不是剁了尾巴去的?”
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
宝钗拧了湘云一把:“她编个谜儿也是刁钻古怪的。”
许多小丫头托着漆盘,献上元宵来。
贾母吩咐:“叫戏文先歇一歇。小孩子们可怜见的,也给他们些滚汤的元宵吃了再唱。”
台上歇了戏,顿时清静下来。
赖大家的领着一个小太监进来,大家把目光集中在小太监手里提的一盏四角平头白纱灯上。
小太监走到贾母榻前,跟贾母耳语几句,贾母点头微笑。
小太监举起白纱灯,大声说:“娘娘差我送出一个灯谜儿,命你们大家来猜。猜着了,不要说出来,每人只暗暗的写在纸上,一齐封进宫去,娘娘自验是否。”
贾母:“宝玉,你给大家念念。”
宝玉近前看着,朗声念道:
能使妖魔胆尽摧,
身如束帛气如雷。
一声震得人方恐,
回首相看已化灰。
宝玉、黛玉、宝钗、湘云、宝琴、迎春、探春等有的故意寻思,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摇头晃脑……
贾母问道:“天有几更了?”
众婆子忙回:“三更了。”
贾母:“怪道寒浸浸的起来。”
小丫鬟拿了添换的衣裳送来,琥珀接过替贾母披上。
王夫人起身:“老太太不如挪进暖阁里地炕上去吧。”
贾母看了看众人:“不如大家都挪迸去,岂不暖和?”
王夫人:“恐怕里间坐不下。”
贾母笑道:“不用这些桌子,只用两三张并起来,大家坐在一处挤着,又亲香,又暖和。”
众人七嘴八舌地嚷道:“这才有趣呢。”
“好办法!”“快挪,快挪!”
28 暖阁里地炕上(夜)
并起来的三张大桌上,重新摆好果馔。薛、李二位亲戚正面上坐;贾母在东面向西坐着,宝琴、黛玉、湘云紧依左右坐下,邢、王二夫人之中夹着宝玉;宝钗、迎春、探春、惜春、岫烟、李纹、李绮在西边,挨次下去是娄氏带着贾菌,尤氏、李纨夹着贾兰;下面横头是贾蓉夫妻俩。
周瑞家的带了文官等十二个小戏子进来,垂手站着。
贾母:“大正月里,你师父也不放你们出来逛逛。你们唱什么?刚才八出《八义》闹得我头疼,咱们清淡些好。”
文官等人交头接耳商议着。
芳官自报奋勇地:“我唱一出《牡丹亭》里的《寻梦》吧。”
贾母笑道:“好,只用胡琴和管箫合奏,笙笛锣鼓等一概不用。”
琴声悠扬,箫声怅惘。
芳官唱《牡丹亭 寻梦 江儿水》:
“……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薛姨妈笑道:“戏也看过几百班,从没见过用箫管的。”
贾母笑道:“也有,象方才唱的《西楼·楚江晴》一支,多有小生吹箫和的。”又指着湘云:“我象她这么大的时节,她爷爷有一班小戏,偏有一个弹琴的凑了来,演出《西厢记》的《听琴》、《玉簪记》的《琴挑》、《续琵琶》的《胡笳十八拍》,竟成了真的了。”
薛姨妈羡慕地:“这更难得了。”
凤姐见贾母十分高兴,便提议说:“趁着女先儿们在这里,不如叫她们击鼓,咱们传梅,行一个‘春喜上眉梢’的令如何?”
贾母笑道:“这是个好令,正对时对景。”
女先儿取了一面黑漆铜钉花腔令鼓进来,坐在席边。
宝玉从席上花瓶中取了一枝红梅,坐立不宁,等着响鼓行令。
贾母笑道:“鼓声到谁手里住了,吃一杯,也要说个什么才好。”
凤姐笑道:“谁象老祖宗要什么有什么呢。依我说也要雅俗共赏,不如谁输了说个笑话吧。”
宝玉听了,举着梅花叫:“好!”
几个小丫头忙跑出去,找姐唤妹的呼喊:“快来听,二奶奶又说笑话儿了!”
一群丫头子们涌进来,挤了一屋子。
一阵闹嚷喧笑之后,渐渐安静下来,直至鸦雀无声。
大家把目光射向女先儿手中的令鼓。
一时鼓响,或紧或慢,或如残漏之滴,或如迸豆之疾,或如惊马之乱驰,或如疾电之光而忽暗。
一枝红梅在人们手中依次传递。鼓声慢,传梅亦慢;鼓声疾,传梅亦疾。
小丫头子们嘁嘁喳喳耳语一阵,把琥珀推出来。
琥珀走到女先儿身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
女先儿点点斗,会意地笑了。
梅花传了两遍,刚到凤姐手里,琥珀故意咳嗽了一声,鼓声戛然停住。
众人一齐哄笑起来。
尤氏点着凤姐笑:“这可拿住她了!”
李纨:“快吃了酒说一个好的,别太逗得人笑得肠子疼。”
凤姐想了一想,一本正经地讲道:“有一年过正月半,几个人抬着个房子大的炮仗往城外放去,引了上万的人跟着去瞧。有一个性急的人等不得,便偷着拿香点着了,只听‘噗哧’一声,众人哄然一笑都散了。这抬炮仗的人抱怨卖炮仗的扞得不结实,没等放就散了。”
湘云问:“难道他本人没听见响?”
凤姐答:“这本人是个聋子。”
大家听了,一回想,不觉一齐失声大笑起来。
湘云好奇地追问:“后来怎么样,也该说完。”
凤姐将桌子一拍,说道:“好罗唆,到了第二日是十六日,年也完了,节也完了,我看着人忙着收东西还闹不清,哪里还知道底下的事了。”
众人听说,又笑了起来。
凤姐笑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外头已经四更,依我说,老祖宗也乏了,咱们也该‘聋子放她仗——散了’吧。”
尤氏笑得前仰后合:“这个东西真会耍贫嘴。”
贾母吩咐:“她提起炮仗来,咱们也把烟火放了解解酒。”
29 贾母院内 (夜)
贾蓉带领小厮们在院内安下屏架,将烟火设吊齐备。
烟火虽不甚大,却极精巧,各色故事俱全,夹着各色花炮,一色一色的放了又放;还有许多的满天星、九龙入云、一声雷、飞天十响之类的零碎小炮竹。五光十色,照耀满院;毕驳之声,响彻云霄。
30 贾母大花厅 暖阁(夜)
院内不断射进耀眼的闪光,传来震耳的巨响。
林黛玉用手掩住耳朵。
贾母把她搂在怀中。
薛姨妈搂着湘云。湘云挣扎着:“我不怕!”
宝钗笑道:“她专爱自己放大炮仗,还怕这个呢!”
王夫人将宝王搂入怀内。
凤姐笑道:“我们是没有人疼的了。”
尤氏一把拉过凤姐来楼住:“有我呢,我搂着你。也不怕臊,你这孩子又撒娇了,听见放炮仗,吃了蜜蜂儿屎的,今儿又轻狂起来。”
凤姐笑道:“我比小厮们还放得好呢。今儿特地预备了一个大饱仗,我去放给你们看。”说着站起来往外走。湘云也跳起来:“快看聋子放炮仗去!”边说边跟了出去。
琥珀从外面进来禀告:“才刚小太监出来传谕:娘娘所制灯谜儿,大家都猜着了,是爆竹。”
贾母眉头微微一皱。
31 贾母院中(深夜)
夜空中飘散着淡淡的烟灰。
院中央一块厚厚的青石板上,安放着一个一尺来长、碗口粗的豪华富丽的大爆竹,地上拖出三尺多长的引线。
凤姐右手拿着一根又粗又长的香,壮着胆子凑上去点着引线。引线“嗤嗤”地往前烧着。
满院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根越烧越短的引线。
“砰!”随着一声动地的巨响,大爆竹拔地起飞,冲天而去。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笑声。
“梆!”又是一声震天的巨响,身如束帛的大爆竹顿时炸裂开来,变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向四面八方飞散。
小厮们继续燃放起烟火、花炮、爆竹。
戏台的演唱声被爆竹声淹没,分辨不清词句,只隐约听见有节奏的打竹板声。
在台上台下一片喧闹声中,忽听里面贾母一声“赏”字,几个婆子、小厮捧着簸箩走出来,向台上撒钱。
金光闪烁的新铜钱满天飞舞,满地滚动;光怪陆离的烟火炮竹在黑黝黝的夜空中织出一片片火树银花。
爆竹声、撒钱声、竹板声、笑语声交响齐鸣,奏出了贾府富贵豪华生活的最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