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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集 宝玉探晴雯
1 宁国府大门外(夜)
门前停着七八辆华贵的骡车。
七、八个小厮拉着一辆青绸车从荣国府方向走过来,到台矶前停住。
字幕(叠)
第二十集 宝玉探晴雯
几个小厮退到大石狮以外。
婆子们连忙打起车帘。
丫鬟银蝶先下来,又回身搀尤氏下车,走上台阶。尤氏回身指着门口停着的那些车:“坐车的这么多,骑马的还不知有几个。也不知他们老子娘挣下多少钱,让他们糟蹋开心!”说着转身进门。
2 宁国府大厅外
大厅的窗户灯明瓦亮。里而推骨牌的哗啦声,骰子掷进盆内的叮当声,欢呼笑叫声,怨恨骂人声等搅成一片,传出窗外……
尤氏带着银蝶悄悄走到窗前,从镶在窗纸中间的一小块玻璃向里窥看——里面炕上几个人在桌上抹骨牌,地下高桌上围着一大圈人在掷骰子,不断爆发出呼叫声……
尤氏撇撇嘴,又走到另一窗前向里窥看——只见贾珍陪着几个纨绔子弟在吃酒。
薛蟠楼着一个娈童,边饮边笑。
对面坐着四十多岁的邢德全,已经酒意十足,神情沮丧。
薛蟠推着娈童去给傻大舅敬酒。
傻大舅指着娶童鼻子骂:“你们这起兔子,专洑上水!我不过刚输了几两银子,你们就三六九等了。难道以后就再求不着我了?”
喝酒的一个人笑着:“大舅说得是,快给大舅敬酒赔罪!”
娈童过来给傻大舅跪下,端着洒,笑嘻嘻地:“我们这行人,师父教我们:一时有钱势就去亲敬,没了钱势,就是活佛神仙也不去理他。我们年轻,求舅太爷体恕。”
傻大舅故作怒意不理。
喝酒的人:“这孩子说的是实情话。老舅不吃这酒,他怎么起来?”
傻大舅撑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若不是众位说,我再不理。”说着接过酒一口喝干。
娈童又给斟上一碗酒。
傻大舅拍着桌子对贾珍:“也怨不得他们视钱如命。多少世宦大家出身的,若提起“钱势”二宇,连骨肉都不认了。老贤甥,昨儿我和你那边的令伯母赌气的事,你可知道?”
贾珍摇头:“没听说。”
傻大舅叹了口气:“咳,就是为钱这件混帐东西。厉害,厉害!”说着不胜摇头叹息。
贾珍笑笑:“老舅,若任着你花,有多少钱够老舅花的?”
傻大舅醉得眯着眼:“老贤甥,你不知我们邢家的底细。我母亲去世时我还小,我邢家的全部家私都被我姐姐,也就是令伯母带到你们贾府来了。我就是来要钱,也不是要你们贾府的,我邢家的家私也就够我花了。无奈不能到手——有冤无处诉!”
窗外,尤氏悄声对银蝶儿:“你听见了?这是西院大太太的兄弟邢德全抱怨他姐姐呢。她亲兄弟还这么说她,就怨不得别人了。”说完又向窗内看。
从里间走出原来掷骰子的几个人来。
其中之一:“方才谁得罪了老舅,我给评评理。”
其中又一人指着娈童:“我问你,舅太爷虽然榆了,输的不过是银子,并没有输丢了……怎么就不理他了?”满屋人哈哈大笑。
邢德全也喷了一地饭。
窗外,尤氏悄声:“呸!这一起没廉耻的小挨刀的,又胡唚嚼毛了!再灌进黄汤,还不知唚出什么来呢。”拉了银蝶儿就走。
3 尤氏房中(晨)
尤氏坐在梳妆合前,银蝶儿在给她梳头。
佩凤进来:“回奶奶,过节的月讲、西瓜都全了,爷请你分派送人。”
尤氏有些不耐烦:“每年怎么送,今年还怎么送。”
佩凤:“是。爷还说,老爷刚去世,咱们戴着重孝,明儿过不得节。今儿晚上大家应个景儿,吃些瓜饼酒。”尤氏梳好头,站起米:“就照你爷说的办吧。那院园子里又抄又检闹翻了天,珠大奶奶和凤丫头都病了,我今儿还得过去照看照看。”说着领银蝶往外走。
4 荣国府 王夫人房中
王夫人怒容满面地坐在炕上。
炕上摆着从司棋处抄检出来的同心如意、字帖、一双男子锦带袜和一双缎鞋。
满地丫鬟婆子都规规矩矩站着,鸦雀无声。
尤氏悄悄进来。
王夫人向她略一点头。
尤氏在婆子挪过来的椅子上悄悄坐下。
王夫人拣起那张字帖,看了一眼,又摔在炕上:“伤风败俗!园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丑事,你们都发昏了吗!”
尤氏连忙站起来。满地丫鬓婆子都默默垂下头。
王夫人:“你们说该怎么办?”
周瑞家的上前一步:“太太,依奴才的小见识,不如即刻把司棋撵出去,打一顿配了人,再给二小姐指个好丫头侍候。要是耽搁了,司棋那丫头瞅空寻了死,反倒不好了。”
王夫人沉吟一下:“倒也是。”对着周瑞家的:“你带人就去把那个司棋的事办了,我去怡红院办那些妖精!”
5 大观园 紫菱洲院门外
周瑞家的带着得意的笑容和几个婆子走进门去。
6 迎春书房
周瑞家的:“太太们说了,司棋大了,太太已经把她赏了她娘去配人,今日就叫她出去,另挑好的给姑娘使。”迎春坐在椅上含泪不语。
司棋从里间跑出来,脆在迎春膝下,抱着她的双腿泪流满面:“姑娘,姑娘!姑娘好狠心!你说要跟太太说,不让我走,今儿怎么一句话都没有了?姑娘!……”
周瑞家的:“你还要姑娘留你不成?就是留住你,你还有什么脸见园子里的人?依我们说,你就快收拾收拾,人不知鬼不觉地去了吧,大家都体面些。”
迎春含泪看着司棋:“我知道你干了什么不是,我再说情留你,岂不连我也完了,你瞧入画也去了,走的还不止你们两个。我看将来终有一散,不如各走各的路吧。”
周瑞家的:“到底姑娘明白。怡红院里还要往外打发人呢,你放心吧。”
绣桔含泪去扶司棋。
司棋给迎春叩头。
绣枯慢慢扶司棋站起来。
司棋悲悲切切地和绣桔、莲花等姐妹拉手哭泣……
周瑞家的看着司棋。
司棋走到迎春跟前:“姑娘,好歹打听我要受罪,替我说个情儿,就是主仆一场了。”
迎春落泪点头:“放心。”
7 紫菱洲门外
司棋由周瑞家的等人监护着走出来。
绣桔追出门来,赶上司棋,边擦眼泪边把一个绢包塞给司棋:“这是姑娘给你的,做个想念吧。”
司棋接过,不禁又哭起来。
绣桔站在司棋对面,两人对哭。
周瑞家的脸一沉:“这还有完没完了!”
司棋哀求:“婶子大娘们,好歹徇个情儿,让我到相好的姐妹跟前辞一辞……”
周瑞家的:“我劝你快走吧!我们还有正经事儿呢。谁是你一个衣包里爬出来的?辞她们作什么?她们看你的笑话还看不过来呢。”
两个婆子拉起司棋就走。
8 大观园后角门内
宝玉匆匆自外走进来,恰与司棋等人走个碰头。
宝玉一愣:“哪里去?”
周瑞家的边走边笑着说:“这不干二爷的事,你快念书去吧!”
宝玉拦住众人,笑着:“好姐姐们,站一站,我有话说。”
周瑞家的:“太太吩咐一刻也不准停。我们只知道遵太太的话,管不得许多。”
司棋急急走到宝玉跟前,拉着宝玉哭:“她们做不得主,你好歹求求太太去。”
周瑞家的急躁起来,指着司棋:“你如今不是副小姐了,若不听话,我就打得你。还不快走,和小爷们拉拉扯扯,成个什么体统!”
几个媳妇、婆子上来连拉带推地裹着司棋走出后角门。
宝玉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把司棋拉出园门,恨得跺着脚道:“奇怪,奇怪!怎么这些人一嫁了汉子就这么混帐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
一个守园门的婆子笑着:“这么说,女孩儿个个好,出了嫁就个个坏了?”
宝玉不假思索地点头:“不错,不错。”
三四个媳妇走来:“二爷。”
宝玉不理睬,刚要走……
一媳妇对守门的婆子:“你们小心,太太亲自到园子里来了,这会子正在怡红院查人呢,过会子也许查到这里来……”
宝玉一愣:“什么?怡红院?……”
几个婆子媳妇看看跑走的宝玉相视一笑。
那个媳妇又对守门的婆子:“你们快去个人,把怡红院晴雯的哥哥多浑虫和她嫂子多姑娘叫来,在这儿等着领他们的妹子出去。”
守门的婆子之一听了眉开眼笑:“阿弥陀佛!今儿老天睁了眼,把这个祸害妖精退送走了,大家清净些。”
9 怡红院
宝玉匆匆跨进院内。
10 怡红院院内
几个丫鬟婆子紧张地悄声议论,见宝玉进来,连忙住声,闪开路。
宝玉匆匆走向屋门。
11 宝玉书房
王夫人怒容满面地坐在椅子上。
宝玉匆匆进门,王夫人不睬。
宝玉左右看看。
袭人、麝月和满地丫鬟婆子皆垂手侍立,悄无声息。
宝玉向前一步,刚要说什么,只见两个女人从里屋把蓬头垢面、恹恹弱息的晴雯架出来,连拖带推地向门外走去……
王夫人:“除了贴身衣服,什么也不许带!”
宝玉急得两眼冒火,刚要向王夫人说什么,见袭人向他递过一个眼色,立刻把话又咽了回去,双手紧紧攥着衣带。
王夫人冷冷地扫视着满地站立的丫鬟。
丫鬟们低下头去。
王夫人:“谁是和宝玉一天的生日?”
蕙香吓得打个寒颤,悄悄低头。
王夫人厉声:“谁?”
众人偷觑着王夫人。
宝玉瞥了一眼蕙香,又连忙收回眼光。
王夫人:“你们都哑巴了?实告诉你们,今儿谁也躲不过去!”
一婆子向前一步,指着蕙香:“这个叫蕙香,又叫四儿。就是她!”
慕香软瘫下来,被身旁的麝月拉住。
王夫人冷笑着打量蕙香:“这也是个不怕臊的。你说,同日生日就是夫妻,可是你说的?打量我隔的远不知道。我身子不大来,可我的心耳神意时时都在这里。我通共就一个宝玉,难道就凭你们勾引坏了不成!……给我拉出去!”
两个婆子急忙过来,拉着蕙香拖出门去。
王夫人:“谁是耶律雄奴?”
两个婆子同时指出芳官。
王夫人:“唱戏的女孩子自然都是狐狸精了。放你出去,你不出去,又不安分守己,成精鼓捣起来,调唆着宝玉无所不为。”
芳官陪笑:“奴才不敢调唆什么。”
王夫人脸一沉:“你还敢犟嘴?我问你,前年我们往皇陵去,是谁调唆着宝玉要柳家的五儿了?幸亏那丫头短命死了,不然进来了,你们又连伙聚党糟害这园子呢!你连你干娘都欺倒了,你眼里还有谁!”转头对婆子:“带出去交给她干娘,给她配个女婿。把她的东西都给她。”
两个婆子带着芳官走出去。
宝玉双眼噙满泪水。
王夫人对婆子们:“传我的话,各姑娘屋里上年留下的唱戏的女孩子,一概不许留在园里,让她们各人的干娘带出去配人。”
几个婆子躬身:“是,太太。”
王夫人缓缓站起来,看着袭人、麝月等人:“你们小心!以后再有一点分外的事,我一概不饶!等过了今年,明年全都给我搬出园子去心净。”说完头也不回地带着丫鬟婆子走出门去。
12 宝玉卧室
宝玉进来,扑在床上,呜呜痛哭。
袭人慢慢走过来,推着宝玉劝道:“哭也不中用了。我告诉你,你要真舍不得晴雯,等太太气消了,再求老太太,慢慢叫她进来也不难。”
宝玉哭着:“我不知道她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袭人:“就因为她生得太好了,未免轻桃些,所以太太嫌她。象我们这粗粗笨笨的倒好。”
宝王:“生得好坏不说,怎么咱们私下说的玩笑话太太也知道了?又没有外人听见,这真奇怪。”
袭人脸微微一红:“……还不是你?连个忌讳也没有,一时高兴了,不管有人没人就乱说!”
宝玉看着袭人:“怎么别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单挑不出你和麝月、秋纹的不是来?”
袭人听了一愣,半晌,勉强笑笑:“正是呢。若说我们也有开玩笑不留心的地方,怎么太太就忘了?想是等过几天再发落我们。”
宝玉冷笑:“哼,你是头一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的人,麝月,秋纹有你陶冶教育,还能发落到你们头上?……
芳官年龄小,过于伶俐些,惹人厌也是有的。四儿是我误了她。只是晴雯,虽然生得比人强,性情爽利,口角锋芒些,可究竟也没有得罪你们。”
袭人:“到底是谁给太太当了耳报神,天知道罢了……这会儿也查不出人来了。你也别哭了,等过两日老太太喜欢时,再要她进来是正理。”
宝玉冷笑:“你也不用虚宽我的心。她自幼在这里娇生惯养,什么时候受过一点委屈?一盆刚抽出嫩箭的兰花送到猪窝里去了。再加上一身重病,一肚子闷气,又没有个亲爹亲娘,只有一个醉泥鳅姑舅哥哥,她能过得下去?……谁知道我还能不能见她一面两面了……”说着又伤心哭起来。
袭人:“好好的你怎么倒咒起她来了?她就是比别人娇嫩些,也不至於明儿就死了。”
宝玉:“不是我妄口咒她,今年春天就有兆头了。”
袭人:“怎么?”
宝玉:“这阶下好好一株海棠花,无故死了半边……”
袭人冷笑一声:“你也忒婆婆妈妈的了。这样的话岂是你读书的男人说的?真可笑。再说……晴雯算个什么东西!她纵然好,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就是用海棠花比,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她,想必是我要死了?”
宝玉连忙摆手:“罢了,罢了!再别提这件事了……”
门帘一动,尤氏笑嘻嘻地走进来:“哟,大节下,你们儿怎么这么冷清?”
袭人笑着:“奶奶来了,请坐。”
宝玉也站起来,笑着:“大嫂子,请坐。”
尤氏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向房内四处看了看:“听说晴雯……”
袭人连忙向她递眼色,摇头。
尤氏把话咽回去,又想想,笑着对宝玉:“对了,你哥哥让我和你说,等过了节,还让你每天过去练习射箭。”宝玉点头:“是,自然要去的。”
银蝶儿进来对尤氏:“才一位妈妈来传爷的话,晚上全家要在会芳园丛绿堂吃酒赏月,请奶奶回府去照料照料。”
尤氏站起来,笑着:“瞧我倒忘了,明儿是八月十五,我们府里有重孝,只能今儿晚上应个景儿,我走了。”
宝玉送尤氏:“嫂子替我向大哥哥问好。”
尤氏回头对宝玉:“你哥哥他们天天晚上吃酒赌牌,热闹着呢,你不去玩玩?”
宝玉摇摇头。
尤氏出门。
宝玉、袭人送出。
13 宁国府 会芳园 丛绿堂
园内皓月临空,堂上灯火辉煌。
一大群穿红着绿的丫鬟、媳妇围在堂中,贾珍、尤氏和贾珍之妾佩凤、偕鸾、文花坐在中央,大呼小叫地猜拳,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欢笑声……
贾珍输了,姬妾们笑着敬酒。
贾珍志得意满地笑着,一杯一杯地接过酒饮尽,开心地大笑,复又醉态十足地指着文花:“你给我唱支曲子助酒!”
佩凤拿起一支玉箫吹起来。
文花随着箫声唱道:“可喜你天生成百媚娇,恰便似活神仙离碧霄。度青春,年正小,配鸾凤……”唱到这里突然呛住,咳嗽起来。
贾珍打了个寒颤。
一个丫鬟递过衣服。
几个丫鬟服侍贾珍往身上穿。
忽然从西南面祠堂大墙下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声。
众人一惊,齐向西南墙角望……
贾珍连忙厉声叱咤:“谁!?谁在那里!?”
墙下寂然无声。
尤氏:“是不是墙外的家里人?”
贾珍抑制着疑惧:“胡说!这墙四面皆无下人的房子,墙外紧靠着祠堂,怎么能有人?”
话未落音,一阵萧飒的风声越墙而去,祠堂里传出“哐哐当当”的槅扇开合声……
顿时阴气森森,月色惨淡。
贾珍看了看妻妾,兴致顿然消散。
尤氏:“我看就安歇了吧。明儿是八月十五,还要到西府去陪老太太赏月……”
贾珍:“回房去。”带着众姬妾起身……
14 尤氏房内{晨)
尤氏:“昨儿晚上大墙根底下到底是什么人?”
贾珍:“没什么人。”
尤氏:“那是谁叹气?”
贾珍:“今儿我们到祠堂去行礼,祠堂的门窗都关得好好的,什么形迹都没有。想是咱们都喝醉了,自惊自怪。以后别提这事了。”
尤氏低头思忖一会儿,又慢慢开口:“今儿西府老太太在凸碧堂赏月,咱们总该过去应个景儿吧。”
贾珍不耐烦地:“你去吧,我等晚上再过去就是了。”
15 大观园 凹晶馆(夜)
在一缕悠扬的笛声中,黛玉和湘云从浓密的树荫下钻出,联步向凹晶馆走来。
湘云笑指凹晶馆:“咱们就在这卷棚底下赏月怎么样?”
黛玉笑着点头。
两人进入凹晶馆,在两个湘妃竹墩上坐下,兴味盎然地四望。
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仿佛置身于晶宫鲛室之内。一阵微风吹拂而过,池上漾起粼粼波纹,令人神清气净……
湘云笑着:“这会儿若坐上船吃酒多好。若是我在家,就立刻坐上船了。”
黛玉笑着摇头:“古人说得好——‘事若求全何所乐’?依我说,这也就罢了。”
湘云:“你说得不错。那些贫穷人家都以为富贵之家事事趁心,告诉他们说不能遂心,他们也不肯信。就说咱们两个,虽然在这富贵之乡,也有许多不遂心的事。”说着不禁伤感起来。
黛玉回头仰望凸碧山庄,那里灯烛璀璨,人影幢幢,嘈杂的笑语声阵阵传来……
黛玉凄然一笑:“不但你我不能趁心,就是老太太、太太以至宝玉、探丫头这些人,不论事大事小,有理无理,不遂心的事多着呢,何况你我寄人篱下的人呢?”
湘云赶紧笑笑:“咱们不说这些丧气的话了。你瞧,这么好的月亮,这么美的园子,咱们联句作诗吧。”
从远处桂花荫里传出一缕呜呜咽咽的笛声,飘散弥漫在整个大观园上空,山水花木益发显得凄清寂寞……
黛玉笑着:“今儿老太太高兴,这笛予吹得有趣,倒是助了咱们的诗兴了。咱们就作五言排律吧。”
湘云笑着:“你先起一句。”
黛玉:“也没纸笔记着。”
湘云:“不要紧,我用心记着,明儿再写。”
黛玉略一沉吟:“三五中秋夕。”
湘云想了想:“清游拟上元。撒天箕斗灿,”
黛玉:“匝地管弦繁。几处狂飞盏,”
湘云:“谁家不启轩?……”
16 栊翠庵庙门外
庙门“吱呀”一声打开。
妙玉轻盈的身姿从门内飘出来……
17 园中一条小径
在悠扬的笛声中,透过树荫的斑驳的月光洒在妙玉身上,妙玉步履轻盈地走着……
18 凹晶馆外
妙玉来到一株桂花树荫下站住。
凹晶馆里传来湘云的笑声:“这一句该怎么押韵,让我想想。”
妙玉向凹晶馆细看:见湘云的身影在卷棚底下晃动,又传来湘云的笑声:“好了,我可想出一句来了,你听着——庭烟敛夕棔。秋湍泻石髓……”
黛玉拍手叫起来:“这促狭鬼,把好句子留后头了,这个‘棔’字亏你想得出……”
妙玉点头微笑,又在手中划着“棔”字……
19 凹晶馆内
黛玉指着池中一个黑影:“快看,那水里是什么,敢是个鬼吧?”
湘云向池中看了看,笑着:“我是不怕鬼的,等我打他一下。”说着弯身拣起一块石片向池中抛去。
‘咚”地一声水响,水中那轮圆月被击碎,水波一圈一圈荡开来……又听“嘎”的一声,那个黑影搧翅飞起,原来是一只仙鹤!
黛玉笑起来:“原来是它!把我吓了一跳。”
湘云笑道:“这个鹤有趣,倒帮了我的忙了——寒塘渡鹤影……”
黛玉站起来:“好!‘寒塘渡鹤影’——何等现成,何等自然。”
湘云笑:“你若对不上,就等明天再联。”
黛玉:“你不用多嘴,我也有了,你听听。”略一沉吟,曼声吟出:“冷月葬花魂。”
话未落音,猛听背后传来笑声:“好诗,好诗!”
黛玉、湘云吓了一跳,忙回头看。
妙玉从花荫中走出来。
湘云惊喜地:“你怎么来了?”
妙玉笑着:“这清池皓月,优雅的笛音,只准你们赏,就不准我来看看听听吗?”
黛玉、湘云把妙玉迎到卷棚下坐下。
妙玉:“方才你们二位联诗清雅异常,警句颇多,只是过于悲凉凄楚了。”
黛玉:“你既然听了,还要请你指教,若还可改,就请改正改正。”
妙玉笑着:“若说改正,实在不敢。我倒是有几句续貂之作,就请你们到我那里坐坐,我好写出来领教。”
忽听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三人回头看,却是紫鹃、翠缕和几个老嬷嬷走过来。
紫鹃笑着:“让我们好找,整个园子都走遍了,原来在这里。老太太她们早就散了。”
黛玉等人抬头向山顶凸碧山庄望去,山顶已是漆黑一片,悄无人声。
黛玉向妙玉:“已经过半夜了,就不去打扰了,明天我们定要去宝刹拜访领教。”
妙玉缓缓站起来笑着:“请歇息吧,明儿见。”
20 潇湘馆 黛玉卧室
黛玉和湘云联床而卧,已熄了灯,房内静悄悄,只有窗下偶尔传来两声蟋蟀的鸣叫。
湘云翻了个身,眨着眼睛看着房顶出神。
黛玉也翻了个身,撑起上半身,对湘云:“你怎么还没有睡?”
湘云微笑着:“我有择席的毛病,今儿又走了困,只好躺躺吧。你怎么也睡不着?”
黛玉叹口气:“我睡不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年之中,最多也只有十夜睡足觉的时候。”
湘云无限同情地:“这就是你病的缘故了。你是个明白人,何必这么自苦?我也和你一样,可我就不象你这样心窄。你又多病,自己该多保养才是。”
黛玉深深叹口气,无声。
湘云突然撑起身:“我问你,今儿宝玉怎么丧魂落魄的,早早就回去睡了?”
黛玉勉强笑笑:“晴雯那丫头不知为什么被舅母撵出去了,听说病得要死要活,所以宝玉这两日诸务无心,我今儿晚上还见他偷着流泪呢。”
湘云深深叹了口气。
黛玉:“你怎么不说话?”
湘云。“我在想你的那句诗——冷月葬花魂!”
21 怡红院院内(晨)
宝玉边穿衣服边向院外走去。
袭人追出来:“哪里去?”
宝玉头也不回:“瞧瞧林妹妹去。”
22 大观园内一条小径
宝玉神色不安,左顾右盼地匆匆向前走着。
23 大观园后角门
宝玉匆匆走出后角门。
24 荣府后街 多姑娘家
宝玉匆匆进院,但见一派破烂凄凉景象,一阵冷风飘来,卷起乱草碎纸在满是鸡狗粪便的院中飞扬……
宝玉来到窗前,从破烂的窗纸洞向里望。
芦席上躺着钗横鬓乱的晴雯。
宝玉急忙推门进屋。
25 多姑娘家 屋内
四壁由于多年烟熏火燎,一片漆黑,几件破烂家俱东一件西一件地胡乱摆着。
宝玉掀起草帘进屋,径直向晴雯走去。
晴雯已睡着,瘦消蜡黄的脸上挂着两条将干未干的泪渍。身下的褥子还是旧日在怡红院铺的,头下是个沾满油垢的破枕头。
宝玉含着相,轻轻拉住晴雯的手,悄声唤着:“晴雯,晴雯。”
晴雯勉强睁了一下眼睛,随即又闭上了。
宝玉和着泪水的声音:“晴雯,晴雯,我来了。”
晴雯又慢慢睁开眼晴,眼前一张模糊的脸渐渐清晰起来:原来是宝玉!
睛雯悲喜交集,伸手一把将宝玉死死攥住,一句话也说不出……
宝王也哽咽着,说不出话。
晴雯眼里终于滚出两滴大泪珠,嘴唇动了动:“宝玉!……我只当再……再也见不到你了。”接着不住地咳嗽起来。
宝玉轻轻为她捶背。
晴雯的咳嗽渐渐停下来,喘了口气:“阿弥陀佛,你来得好,快把那茶倒半碗来我喝。渴了这半天了,叫半个人也叫不来。”
宝玉连忙问:“茶在哪里?”
晴雯:“那炉台上……就是。”
宝玉转头向炉台看去,那上面放着一把油腻不堪的黑沙吊子。又四处找碗,见地下条桌上有一只大粗碗,宝玉拿起来看了看,里外都沾着油污;又凑近鼻子闻了闻,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晴雯:“快点,我渴死了。”
宝玉拿着碗走到炉台前,从沙吊子里倒些水,把碗洗了一遍。
晴雯:“我的爷,行了……”
宝玉从沙吊子里斟了半碗茶,端起来尝了一口,不禁蹙眉摇头。
晴雯扶枕撑起半身,苦笑:“快给我喝一口吧,这就是茶了。”
宝玉只得把茶端给晴雯,只见晴雯如得了甘露一般,咕嘟咕嘟一气灌了下去。
宝玉不禁流出泪来。
晴雯倒在枕上大口喘气。
宝玉流着眼泪向前一步:“你有什么话要说,趁着没人快告诉我。”
晴雯呜咽着:“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是挨一刻是一刻,活一天是一天了。我知道横竖不过三五天,我就好回去了。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的:我虽生得比别人略好些,并没有私情蜜意勾引你,怎么就一口咬定我是个狐狸精!我太不服!死了也不服!临死,不是我说句后悔的话,早知担这个虚名,我当日就另有道理了。我死……死了也有冤无处诉!”说完伏枕痛哭。
宝玉说不出一句话。
晴雯的两只手痛苦地抓住枕头,腕上戴的两只银镯碰得叮叮作响。
宝玉从她那瘦如枯柴的手上把四只银镯褪下来:“等好了再戴吧!”说着塞进枕下。又拉着晴雯的手,边看边落泪。
晴雯看看自己的手,颤抖着从身旁摸起一把剪刀,把左手上两个长指甲齐根剪下;又翻身仰卧,在被内把贴身穿的一件旧红绫袄脱下来,连同指甲一并交给宝玉:“这个你收了,以后见了如同见了我一样。快把你的袄儿脱下来我穿。我将来在棺材里独自躺着,也就象还在怡红院里一样了。”说完喘成一团。
宝玉接过红绫袄和指甲,把自己的贴身衣袄递给晴雯,晴雯在被里挣扎着穿上,含泪说道:“……回去她们见了要问,你不必撤谎,就说是我的!既然担了虚名,索性如此,也不过这样了!”
话刚落音,多姑娘笑嘻嘻地掀帘走进来:“好啊,你们两个的话我都听见了。”
宝玉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着多姑娘。
多姑娘笑着对宝玉:“你一个作主子的,跑到下人房里作什么?莫不是看我年轻又俊,来调戏我么?”
宝玉吓得连忙陪笑央求:“好姐姐,快别大声。她伏侍我一场,我来瞧瞧她。”
多姑娘笑着:“你不让我叫嚷也容易,只是须依我一件事。”说着把宝玉拖进里屋。
晴雯咬牙捶枕,泪流满面。
里屋传出宝玉的央求声:“姐姐放手,有话好说……”
晴雯气急声咽,几乎昏死过去。
宝玉咚咚两步从里间逃出来,满脸红胀。
多姑娘也跟出来,依旧笑着:“我等什么似的今儿等着了你,谁知你竟是个没药性的饱仗,只好装幌子罢了。”又指着炕上的晴雯:“就说你们两个,我料定你们平日准是偷鸡盗狗的,谁知听了你们的话,竟还是各不相扰,可真委屈了你们。既然这样,你就放心,以后你只管来,我也不再纠缠你。”
宝玉惊魂未定地整整衣服,向多姑娘陪笑着:“好姐姐,请你千万照看她几天,我要走了。”
多姑娘点头笑笑,退进里屋。
宝玉上来紧紧拉住晴雯的手,相对啜泣。
晴雯抽回手:“……走吧。”
宝玉不动。
晴雯:“快走,园门要关了!”
宝玉不动。
晴雯一狠心,拉起被来把头蒙住。
宝玉深情地:“晴雯。”
晴雯不理。
宝玉俯身:“晴雯。”
晴雯不理。
宝玉悄悄向后退去,扭身出门而去。
晴雯霍地掀开被,撑起身向窗外望,又支撑不住,倒在枕上,昏迷过去。
26 宝玉卧室(深夜)
袭人从被里伸出头向宝玉床上看:宝玉安安稳稳地睡着,并发出轻轻的鼾声……
袭人安心地躺下睡了。
宝玉突然喊了一声:“晴雯!”
袭人连忙爬起:“什么事?”
宝玉睡眼惺松地看看袭人:“喝茶。”
袭人下床,在盆里洗洗手,从暖壶里倒了半碗茶递给宝玉。
宝玉接过茶,笑笑:“我叫惯了晴雯,就忘了是你了。”
袭人也笑笑:“我知道,晴雯人去了,可这两个字怕是不能去的。”
宝玉喝了一口茶,躺下。
袭人接过茶杯放到桌上,也躺下。
灯光微微摇曳着,室内忽明忽暗……
袭人有些不安地看看宝玉,又躺下眨着眼睛想心事。
宝玉朦胧睡去。
(梦境)
怡红院中,风和日丽,蕉棠两茂……
宝玉站在海棠树下。
晴雯从门外笑吟吟地走进来,叫了声:“宝玉!”
宝玉一愣。
晴雯笑着:“你们好好过吧,我这就要回去了。”说完转身就走。
宝玉一把没有拉住,撒然觉来。
(梦境完)
宝玉霍然坐起,呜呜大哭。
袭人连忙起身:“怎么了?怎么了?”
麝月、秋纹等人也从外屋赶进来,惊疑地看着宝玉。
宝玉哭着:“晴雯死了。”
袭人笑着:“这是哪里的话!你钦知道胡说乱闹,让人听见什么意思!”
宝玉依旧哭着:“睛雯死了。我知道,真死了……”
27 大观园角门内(晨)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守园婆子忙忙走去开开门。
一个小丫鬟进来对婆子:“快去怡红院传太太的话,老爷等宝二爷过去……”
28 宝玉卧室(晨)
宝玉正在洗脸。
一个丫鬟忙忙进来:“门上老嬷嬷传太太的话,让二爷快过去。”
袭人:“什么事,这么急?”
丫鬟:“听说老爷要带二爷去赏桂花……”
宝玉“啪”地一声把手巾摔在盆中,盆里的水溅了一地。
29 王夫人房中
宝玉穿戴整齐地走进来。
在地下椅子上坐着的贾环、贾兰连忙站起。
宝玉向贾政、王夫人鞠躬请晨安。
贾政正喝面茶,停下来和颜悦色地看着宝玉。
王夫人一把楼过宝玉,摸着他的头:“吃了早点没有?”
宝玉胡乱点点头。
王夫人高兴地:“今儿老爷带你们去赏花作诗,你要好好作,给老爷长脸。”
贾政笑着对贾环、贾兰:“宝玉读书不如你们两个,若论题联作诗这种聪明,你们都不如他。”又转头对宝玉;“今儿作诗,你要趁便助他们两个。”
宝玉连忙答应:“是。”
贾政起身出门。
宝玉、贾环、贾兰随着出门。
王夫人喜笑颜开地目送宝玉出门去,回身对玉钏:“快去告诉老太太,说老爷刚才夸宝玉诗作得好,让老太太也高兴高兴。”
玉钏应声走出门去。
一个丫鬟进来:“太太,来送供尖的水月庵的智通师父和地藏庵的圆心师父要回去了,求见太太。”
王夫人笑着:“快请。”
智通和圆心两个老尼姑进门,双手合什:“阿弥陀佛!请太太安。”
王夫人笑着:“两位师父快请坐。”
两个老尼姑坐下,刚要向王夫人说什么。
玉钏走进来:“太太,有三个老嬷嬷求见。”
王夫人:“哪三个?”
玉钏:“就是太太打发走的芳官、蕊官、藕官三个戏子的干娘。”
王夫人不高兴:“又什么事,进来。”
三个婆子进门来,向王夫人躬身:“请太太安。”
王夫人:“什么事?”
一婆子:“我是芳官的干娘。前日蒙太太恩典放她出去,她就疯了似的,茶也不喝,饭也不吃,勾引上藕官、蕊官,三个人寻死觅活,只说要铰了头发当尼姑去。”
王夫人一愣。
两个老尼姑互相对视一下。
另一婆子:“这两天越闹越凶,打着骂着也不怕。实在没法,来请太太的示下,或是依她们当尼姑去,或是赏别人作女儿,我们没这福气要这样的干女儿。”
两个老尼姑互相耳语。
王夫人动了怒容:“胡说!哪能由得她们!佛门也是轻易进的?每人打她们一顿,看她们还闹不闹了!”
两个老尼姑站起来;“阿弥陀佛!”
智通:“府上到底是慈善人家。因太太好善,感化得这些小姑娘也都一心向善。经上说,佛法平等,我佛之愿,普度众生,无论虎狼蛇虫都要度他,若果有善根能醒悟,就可以超脱轮回之苦……”
圆心接过来:“如今这三个姑娘无父无母,家乡又远,从小命苦,不知将来终身怎么样,所以想苦海回头,出家修修来世,也是她们的高意。请太太不要限了她们的善念才好。”说完合什躬身。
王夫人沉默不语,皱眉思忖……
30 王夫人房门外
芳官、藕官、蕊官三人站着抹泪。
窗内传出王夫人的声音:“你们两个师父既这么说,你们就带了去给你们作徒弟,怎么样?”
圆心、智通的声音:“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芳官、藕官、蕊官互相看了一眼,低下头,咬着嘴唇,噙泪无语……
一个婆子出来:“太太让你们进去。”
31 王夫人房内
芳官三人进门跪下。
王夫人把她们三个人逐个看了一遍:“你们三个闹着要出家?是真的?”
芳官等三人:“是,太太。”
王夫人:“你们是真心真意吗?要说真话。”
芳官等三人互相看看,垂头不语。
王夫人:“你们是真心,我不拦你们;是假意,我也不逼你们。”
三个人依旧垂头不语。
一个婆子气得叫起来:“你们在家是怎么闹来着?这会儿当着太太又连个扁屁也不放了。”
又一婆子:“太太,她们是妄想还回园子里来,这可是白日做梦!”
芳官挺直身子:“太太,我是真心实意。”
藕官看看芳官,也抬起头:“太太,我也是真心实意。”
王夫人看看蕊官:“你?”
蕊官低着头:“我……我愿意。”
王夫人指了指圆心和智通道:“你们自己说都是真心,那就当着我的面拜了师父去吧。”
芳官三人流着泪给王夫人叩头,又转身给两个老尼叩头。
两个老尼笑容满面地去搀起三个姑娘,向门外走去。
王夫人看着芳官等随老尼走出,深深叹口气,抹下两滴眼泪……
32 贾母房中
贾母和王夫人、凤姐正在谈论什么。
邢夫人带领打扮得焕然一新的迎春进来。
王夫人和凤姐连忙站起。
迎春走上前,给贾母、王夫人分别施礼:“请老太太、太太安。”
贾母看看迎春,又看看邢夫人:“这就过去?”
邢夫人躬身:“我想接她过去住两天,孙家就要来人相看了。”
迎春低下头。
贾母:“说的这个人叫孙什么?”
王夫人:“孙绍祖。”
贾母:“知道根底么?”
邢夫人:“老爷说和咱们家是世交,人又机灵权变,正在往上升,结了这门亲,好处大着呢。”
贾母叹口气,点了点头。
33 荣国府仪门外
一辆骡车停在门外一侧,芳官、藕官、蕊官在两个老尼监护下登上骡车。
宝玉、贾环,贾兰从西角门骑马进来,到仪门前下马。
小厮把马牵走。
芳官偷偷掀开车帘看着宝玉。
两个老尼讨好地向宝玉走来;“二爷。”
宝玉略一点头,往门内走去。
芳官看着宝玉,流出眼泪。
宝玉走上仪门台阶,突然站住,向茗烟一招手。
茗烟跑过来。
宝玉悄声:“咱们的马别卸鞍子,还要出去。”说完走进仪门。
芳官等人坐的骡车向角门行去。
34 贾母院中
邢夫人带迎春从房内走出。
宝玉、贾环、贾兰进院门,闪在一旁站住。
宝玉向邢夫人:“请伯母安。”
邢夫人点点头笑笑。
宝玉问迎春:“二姐姐哪里去?”
迎春摇摇头,随邢夫人走出院门。
宝玉满腹狐疑地向房门走。
35 贾母房中
宝玉、贾环、贾兰进门来,向贾母和王夫人:“老太太,太太。”
贾母眉开眼笑:“哎哟哟,可回来了,作诗没丢丑吧!”
贾环得意地:“不但没丢丑,还拐了许多东西来呢。”
一个婆子把一个包袱在贾母面前打开,里面有扇子三把、扇坠儿三个、笔墨六匣,香珠三串、玉绦环三个。
贾母兴奋地一件一件拿起来看……
贾环指着:“这是梅翰林给的,那是杨侍郎给的,这是李员外给的……”
宝玉悄悄问王夫人:“二姐姐跟大太太作什么去?”
王夫人:“你小孩子家就别问了!”转头问贾兰:“你宝二叔都作了什么诗?”
贾兰笑着:“宝二叔作的《姽婳将军词》人人都说好。我记着有这么两句:‘丁香结子芙蓉绦,不系明珠系宝刀’,还有‘号令秦姬驱赵女,艳李秾桃临战场’……”
贾环向王夫人讨好地:“庆国公夸说,宝二哥这几句诗最好:‘何事文武立朝纲,不及闺中林四娘。我为四娘长太息,歌成余意尚傍徨。’连老爷都点头笑了。”
贾母兴高采烈地搂过宝玉。
宝玉从怀里掏出一个旃檀香小护身佛:“这是庆国公单送我的,我孝敬老祖宗吧。”
贾母一把拿过小护身佛,笑得合不拢嘴。
宝玉挣开贾母:“老太太,我骑马颠得骨头疼。”
贾母笑着:“快回去换衣服歇息去。”
宝玉急急往外走。
贾母:“不许睡倒!”
宝玉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36 荣国府仪门外
宝玉和茗烟匆匆上马,驰出西角门……
37 多姑娘家院中
宝玉在门口下马,匆匆走进院中。
地上一个烧残的破枕头在冒着青烟……
宝玉一愣,匆匆跑到窗前,从破纸洞往里看,但见晴雯躺过的地方只剩半领破席,一床破被,满屋空空荡荡。
宝玉扭头看门,门上一把大锁。
宝玉回过身来,一阵冷风卷起满地的碎草乱纸扑到宝玉的脚上。
宝玉痴痴地站着。
38 藕香榭旁荷花池(夜)
供桌上三柱线香飘着缕缕青烟……
香炉旁摆着一盆花、一碗清水、一杯清茶、一幅冰鲛縠。
皎洁的明月给整个大观园罩上一层白蒙蒙的轻纱。
池中凋萎的残荷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宝玉恭立供桌前,深深施礼。
他身后站着一个小丫鬟,莫名其妙地看着。
宝玉珍重地从怀里掏出一幅写满诔文的冰鲛縠,展开,朗读:“维太平不易之元,蓉桂竞芳之月,无可奈何之日,怡红院浊玉,谨以群花之蕊、冰鲛之縠、沁芳之泉、枫露之茗,四者虽微,聊以达诚申信,乃致祭于白帝宫中抚司秋艳芙蓉女儿之前……”读到此合什默祷。
不远处一棵树荫下,黛玉睁大眼睛偷偷地看着。
宝玉又继续展读:“窃思女儿自临浊世,迄今凡十有六载。其先之乡籍姓氏,湮沦而莫能考者久矣。……”
朗读声隐去,凄凉哀婉的歌声自天外飘来——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风流灵巧招人怨。
寿夭多因诽谤生。
多情公子空牵念。
歌声中,叠出如下画面:
宝玉,晴雯拉着手愉快地看着门斗上“绛芸轩”三个大字。
宝玉看着晴雯把一把扇子“嗤,嗤”撕成几瓣,两人畅快地大笑。
晴雯披着一件灰鼠斗篷在荧荧灯光下扶病织补孔雀裘。
秉笔沉思的宝玉身旁,晴雯微笑着替他研墨。
晴雯倒提箱子,把里面的东西倒了一地,丫鬟婆子们目瞪口呆。
两个婆子把蓬头垢面的晴雯架出怡红院。
晴雯挣扎着从被里脱下红绫袄,连同两枚指甲用枯瘦的手捧给宝玉。
烧残的枕头冒着缕缕青烟。
供桌上的檀香冒着缕缕青烟。
宝玉和泪读完诔文:“……呜呼哀哉,尚飨!”
“好新奇的祭文!可与曹娥碑并传了。”
背后猛然传来这句赞语,宝玉和小丫鬟吓了一跳!
黛玉笑吟吟地走过来。
宝玉红着脸:“你都听见了?”
黛玉含笑点头,向宝玉伸出手来。
宝玉把诔文递过去。
黛玉接过诔文,借着月光细看,充满感情地读出:“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薄命。”仔细沉吟一阵,点点头:“这一联意思好。只是咱们窗子上都糊的霞影纱,何不说‘茜纱窗下,公子多情’呢?”
宝玉笑着顿脚:“好,对极了!你平日就待睛雯好,这篇诔文就算是你的好了,改作‘茜纱窗下,小姐多情;黄上垄中,丫鬟薄命。’怎么样?”
黛玉摇头:“不妥,她又不是我的丫头。”
宝玉又想了想:“有了。”兴奋地看着黛玉,清清楚楚地说:“不如改成‘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怎样?”
黛玉忡然变色,说不出话,只是默默点头……
宝玉从黛玉手中拿过诔文,轻轻放进炉中。
火光映照着黛玉的脸。
火光映照着宝玉的脸。
火光渐熄,一缕青烟随微风飘散。
惨白的月光洒满寥廓荒凉的大观园。
惨白的月光照着宝玉、黛玉的身影……